野草吹不盡——現在篇 第21章(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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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一路行駛進南市市中心,在墓園處停了車。
天空灰濛濛的,不一會兒烏雲密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
盛向予下了車,拿過王浩給的黑傘撐起一步步走進墓園,修長清瘦的身影像一棵挺拔的松柏,冷風在周圍呼嘯著,傘有些左右輕微搖晃。
奶奶是他五歲那年因為肝癌晚期走的,臨終時誰都沒交代,唯獨握著他的小手直到最後一秒,他親眼看著老人家充滿慈愛的目光一點點黯淡下去,瞳孔散開,手僵硬冰涼,最後他被拉開,很多個白大褂推著進了太平間。
那時候他不懂死亡的真正意義,只知道一直偏愛他的奶奶可能永遠的離開了他,周圍好多人都在捂鼻痛哭,只有他爺爺背手站在窗邊,一向挺直的脊背也稍稍彎曲。
這麼多年過去,盛向予逐漸明白和接受奶奶已經去世很久的事實,每年清明節他都會來老人墓碑前站很久很久,待到最後才走。
盛向予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老人墓碑前已經圍了幾十個人輕輕抽泣,穿著統一的黑色,打著黑色的傘,見了盛向予後全都竊竊私語。
“那是盛家孫子吧?都那麼大了,快和他爸一般高了。”
“哎,真是可憐了那孩子,媽跟著別人跑了。”
“什麼可憐,人家是盛家唯一的獨苗!以後可是盛家的繼承人!家裡可是從小就把他往繼承人的方向培養的,聽說各方面都特別優秀,每回考試都第一名。”
“那孩子長得可真好看,像他媽。”
“像他媽有什麼好?娶進門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最後還不是放著這麼多家產不要,跟別的男的跑了,那男的據說就是個賣保險的,窮酸的很……”
盛家老爺子盛澤平在墓碑正對面站著,側後方是盛望在幫忙打著傘,盛向予自動遮蔽周遭的議論聲,在一眾目光中走了過去,喉嚨裡發出低沉嗓音,“爺爺。”
二人同時回頭,盛望沒來得及開口,盛澤平率先“嗯”了一聲,伸出手將他拉到自己身邊,手裡的佛珠一直轉著。
“你奶奶前些天還託夢給我,說她可想你了。”
盛向予霎時間眼眶微紅,摘下自己的口罩,努力把淚水忍回去,“我也想她。”
盛澤平把盛望手裡的一束白菊花拿過來遞給盛向予,“去吧,跟你奶奶說說話。”
盛向予把花輕輕放在老人墓碑前,把上面的一點枯葉抹去,跪在碑前,卻沉默不語。
頭頂是盛澤平在幫忙打傘,順帶著將墓碑也擋住了雨,他看著冰冷的碑前刻著大大的幾個字,零散的雨水順著刻字流下,像極了誰的淚水。
他張了張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以往每年這一刻,他總是一個人站在碑前說個不停,恨不得把自己一年來發生的所有事都說給奶奶聽,哪怕她聽不見。
可事到如今,他回憶起這一年來自己渾渾噩噩的生活,實在沒什麼好說出口,也不好意思說出口,生怕奶奶覺得他過得不好,他也不想去抱怨父母離婚的事情,不想把自己的奔潰分享出來,更不想讓奶奶知道他曾經多少次望著樓下燈火通明,唯獨他周遭漆黑冷清時究竟有多孤獨。
盛澤平發覺了他一直沉默,卻也沒說什麼,就那麼幫忙舉著,也不讓盛望舉,心裡對這個心愛的孫子心疼極了,他明白,孫子不開口,一定是過得不好,不然早就和前幾年一樣說個不停了。
這時候盛望突然開口,“向予,幹什麼呢?和你奶奶說說話啊。”
盛向予握緊了拳頭,把錯全都怪在盛望身上,冰冷的雨水打溼了衣袖,順著手的面板流下來。
良久,臨近中午,流程快要結束了,盛澤平讓盛望先上車,然後自己拉起盛向予,從衣兜裡掏出一塊雕刻成菩薩的墨玉戴在盛向予脖子上。
“你奶奶夢裡給我說,怕你往後出事,非讓我給你戴個玉保佑平安,”說著說著盛澤平低低的笑了,“你奶奶最惦記的還是你哪。”
盛向予摸著那塊兒逐漸根據他的體溫而溫熱起來的玉,把它藏進衣服裡,拿過傘,“爺爺,我想單獨和奶奶說會兒話。”
“行,”盛澤平點頭,“那爺爺去車上等你,也別太久,中午去家裡吃飯,啊。”
盛向予答應下來,等所有人都走後,墓園裡恢復往日的寧靜,只剩下嘩啦啦的雨聲。
直到看著盛澤平上了車,他才把手裡一直打著的傘猛地扔開,冷冷的雨水霎時間打溼了全身,髮絲垂下遮住一半眼睛,看不清思緒。
他這才開始放肆的哭,淚水混著雨水在臉龐流下,紅著眼睛重新跪在墓前,彷彿已經憋了很久很久。
一片綠葉順著風吹來,吹到他的眼底,老人家在給他擦眼淚。
盛向予把葉子拿下來攥在手心,“奶奶……”
他終究還是忍住了,沒把任何負能量的話說出來,在這之前他曾經無數次遐想,該如何把這一年的艱難說出口,他的孤獨,他的奔潰,他每一個想死的瞬間。
盛向予斟酌了很久,終於開口,“奶奶,我會和其他孩子一樣正常的長大,如果您想我,可以託夢給我。”
“奶奶,您知道青松嗎?”
“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
“沒有什麼事可以壓倒我,除非我自己甘願倒下,奶奶,也許有些人天生就適合獨立成長,對吧?”
盛向予上車的時候才發現,他特意放在口袋裡的雛菊花已經打溼了,再拿出來的時候花瓣已經蔫萎,軟踏踏的躺在他掌心。
旁邊的盛澤平開口,“是花都會枯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