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百里風間起了個大晚,更衣起身便已經是正午。一眼望出去,山坡上已經鋪了一層薄薄松茸茸的雪。

雪是昨夜開始下的,一直不急不慢,細細密密,倒像涼涼的雨,天色也並不陰沉,透著灰白的銀光,幾分溫柔繾綣。

他慵懶地披著寬袍走過雲覃後殿的長廊,路過景澈房時,她正好走出門來。

眼前顏色倏忽一跳,直直撞入心底。

她穿了一件紅衣襦裙,橫斜白梅從袖口鋪展到裙底,腰際寬頻一裹,將她美好的身軀勾勒得淋漓盡致。她的個子這兩年像竹子拔節一樣抽得高挑,並不削瘦的身姿,卻總有種浮想聯翩的美好,凹凸有致,每一寸都是玲瓏。

素面含韻,紅衣妖冶。

小雪迎面撲在她身上,一挑眉一眨眼之間,皆是已經不在他控制之中的美麗。

分明是看多了世間尤物,卻彷彿在剎那間患了失憶,三千溺水傾瀉而過,他想不起有過誰,可以比面前之人更加生動瑰麗。驚豔之姿,也不過如此吧。

天性裡已經抹不去的風流,他勾起打量的調笑,半睞眼眸,瞳子倒映入那張風韻生動的臉,眼角一抹硃砂淚痣,像揪的痧,倒有點別開生面的囂豔:“這身紅衣服,倒是好看。”

景澈都已經準備好了他又是滿不在乎地對她一身新衣品頭論足冷嘲熱諷,卻沒想到這次來的是一句難得的誇讚。

同他抬槓已成習慣,這時縱然心中樂滋滋,卻仍是不屑地一揚眸,驕傲如昔:“誰說我又醜又胖就不要買新衣服了?你說我穿紅衣好看,那我便不穿了。”

“嘭”地一聲關上門,將百里風間關在門外,再出來時,換回了平日素淨的弟子服。

他微有無奈,卻只是無所謂一笑,隨口問道:“你要去哪?”

景澈呲牙咧嘴地衝他炫耀地笑:“修師兄給我做了栗子糕,我看你就不行吧。”

百里風間心中嘟噥了一句,又是修師兄,比他這個師父都要親了,面上卻只是若無其事:“早去早回。”

景澈這便迫不及待地去了主峰,正好與一個急匆匆上來雲覃峰尋百里風間的弟子擦肩而過。

走得還不算遠,聽到那人說什麼密信,什麼一昭鎮,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事,她便未留意了。

到了主峰的小廚房,也修果然是毫不含糊,忙活了一上午,也不知從哪裡搞來的栗子,做出的糕點像模像樣。

景澈享受得得不亦樂乎,末了還包了剩餘的回去。也修送她出弟子房,因為要及時收拾便讓她自己回雲覃峰。

下雪天的蒼穹總是暗的特別快,此時已經蒙了一層薄薄的黑色。她並沒有急著御劍回去,又自顧自走了幾步,步子輕快地幾乎都要飄起來了。栗子糕的味道還殘留在口中,當真是妙不可言。

“呵,又跑來主峰,勾引誰呢。”

景澈面色一沉,果然又是宮霖。怎麼每每來到主峰,都會看到她這副煩人的嘴臉敗壞心情。

“不行禮,不喊師叔,目無尊長,宮霖,你可真給主峰弟子長臉。”

宮霖冷若冰霜的臉上神情並不好看,她曾被逼著當眾人的面向景澈行跪拜大禮,這恥辱她一直記著。每每景澈拿輩分壓她的時候,她都恨得咬牙切齒:“師叔,你也配?”

“我配不配,似乎不是你說了算吧?”語氣囂張。

“不學無術,我看劍聖門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我學什麼需要要你來指點?你是劍聖麼?”

“景澈,你老拿劍聖說事,已經不新鮮了,”宮霖臉上浮起嘲諷的笑,“有本事,我們比一場武。”

嗤之以鼻:“比武?我還怕你不成。”

“那好,三日後子夜,我們息雁坡禁地前見。輸贏皆看實力,若是事後誰輸了不服氣偷偷說出去,誰就主動滾出迦凰山。”

迦凰山嚴禁弟子偷偷約戰,若是被發現了,懲罰極重。然而一般當事人不說,大都能瞞得過去。

“我自然是行的正坐得直,不像有些人,喜歡做找人替罪的事。”

宮霖面色難看地一頓,隨即道:“你別囂張,先說好了,若是輸了——”

她浮起蔑視而勝券在握的一笑:“那便尋個人多的黃道吉日,給勝者磕三個頭吧。”

可真是錙銖必較的人,這會還惦念著年前被迫給她磕過的頭。景澈懶得搭理,算是預設了,頭也不回地御劍回去了。

平常這個時辰,百里風間都是待在大殿上,或是看書,或是啜幾口小酒,今日卻不在此處,景澈怎麼尋都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