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姑娘剛蹦躂了沒兩下便被自己的姑媽一巴掌拍在背後,頓時打蔫一般停了下來,赫蒂的聲音則從旁邊響起:“什麼熱鬧你都要湊麼?這種事情應該交由先祖處理!”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人少一點也好,”高文有些無奈地看著已經低著腦袋的瑞貝卡和一旁明顯正在頭疼的赫蒂,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那你們就先休息吧,我帶她們去孵化間一趟。對了,琥珀,你也留下。”

他一邊說著一邊隨手往旁邊的空氣中一抓,正隱著身打算偷偷溜到龍蛋旁邊混過去的暗影突擊鵝頓時便被他拎了出來,一邊在空中張牙舞爪地掙扎一邊被扔到一旁。

……

兩分鐘後,高文便帶著兩位來自塔爾隆德的“使者”走在了通往孵化間的長廊上,諾蕾塔則直到此刻還不住頻頻回頭看向主廳的方向,幾次欲言又止之後,她終於忍不住打破沉默:“我一直以為您是一個十分嚴肅且威嚴的人,甚至可能有些……古板。您和家人以及朋友的相處方式讓我有些意外。”

“私下裡我其實一向如此,比起嚴肅且等級森嚴的‘皇家氛圍’,我更喜歡相對輕鬆一點的家庭氛圍和友人關係,”高文笑著說道,“梅麗塔對此應該也是有了解的。”

“我對這方面的感受可不多,”梅麗塔頓時撇了撇嘴說道,“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跟你說話要時刻注意心臟的健康狀況。”

聽到這句話高文立刻乾咳起來——現在他已經知曉了關於塔爾隆德昔日神明枷鎖的許多秘密,自然也知道了當初梅麗塔·珀尼亞跟自己幾次深談中出現的身體異常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話題便不免令他尷尬起來,但好在這裡有的是話題讓他轉移:

那枚龍蛋此刻就漂浮在梅麗塔身邊,其表面環繞著諸多龍語符文,梅麗塔在透過這些符文控制龍蛋的漂浮,這是種別具一格的“攜帶幼崽”方案。

“你們兩個共同領養了這枚龍蛋,那龍蛋孵出來之後……雛龍到底該管誰叫媽媽?”他有些好奇地問道,“還是說,你們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

“這很簡單,兩位母親,”梅麗塔十分理所當然地說道,“不然呢?我和諾蕾塔都是女性,難道還非要抽個籤來決定誰當‘父親’?”

高文頓時呆滯了一下,就在這呆滯的幾秒鐘裡,他便聽到諾蕾塔繼續說著:“如今塔爾隆德的社會秩序還未完全重建,為了確保基本的管理機能,我們形成了很多‘臨時家庭’,但與其說那樣的社會結構是‘家庭’,倒不如說更像是艱難生存環境中的抱團互助和幫扶結對。原本塔爾隆德的家庭概念就有異於洛倫大陸,災難之後的情況則讓一切更加複雜,像我和梅麗塔這樣的情況在那邊並不少見——有的龍蛋在孵化之後還要面臨三個父親的局面呢!”

“這……”高文目瞪口呆,他從社會重建的角度想象過塔爾隆德接下來將面對的各種局面,卻唯獨沒有想象到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他只能一邊感嘆“真不愧是從賽博時代出來的族群”一邊搖了搖頭,“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複雜了。”

“是的,複雜又混亂,但在現階段我們的精力有限,而且更重要的是……被植入體、增效劑長期侵蝕改造,再加上最後那場弒神戰爭所留下的創傷,如今殘存在塔爾隆德廢土上的巨龍很難說還有多少可以形成穩定、正常的家庭。您曾看到過我們如今的巨龍形態,您覺得我和梅麗塔身上的傷口觸目驚心是麼?但實際上……在如今的塔爾隆德,我們甚至已經是‘身心健康’的那一批了,所以我們才會被派出來執行這麼重要的外交任務,而剩下的那些同胞……他們的生理和心理創傷大多數終生無法治癒。

“塔爾隆德的龍,如今或許還算得上強大,但那是相對於洛倫大陸的大部分生物而言,若是從巨龍的標準,我們有九成以上的成員其實已經近乎永久殘廢——在失去歐米伽系統的情況下,植入體無法修復,生物改造無法逆轉,增效劑無法補充,所有的創傷都將伴隨那百分之九十的巨龍一生,這是我們註定要面對的未來。

“所以我們才會那麼渴望孵化出更多的雛龍,因為如今的塔爾隆德……真的很需要更多的健康一代。”

諾蕾塔用平靜的語氣講述著塔爾隆德“殘存一代”正在面臨的沉重局面,這讓高文的表情也不由得跟著嚴肅起來,當這個話題結束,他們已經在走廊的盡頭停下了腳步。

孵化間的大門正悄然無聲地佇立在他們眼前。

梅麗塔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緊張,諾蕾塔看向那扇門的眼神則略顯疑惑和思索,高文上前一步,將手放在大門上:“讓我們進去吧——她已經等你們很久了。”

覆蓋著魔法符文的大門被緩緩推開,明亮恆溫的孵化間呈現在兩位塔爾隆德使者眼前。

在陽光的照耀下,淡金色的巨蛋表面閃耀著一層溫暖柔和的光澤,她立在房間的正中央,彷彿一個正站在那裡歡迎客人的女主人,有溫和且略帶笑意的聲音從蛋殼內傳來:“你們來了——梅麗塔,還有諾蕾塔。好久不見。”

“……果然是您,”在幾秒鐘的安靜之後,梅麗塔終於讓情緒平復下來,她輕輕吸了口氣,向前邁出一步,“剛才高文提起的時候,我就猜到了……”

“這……”諾蕾塔則還沉浸在巨大的驚愕中,但她已經漸漸反應過來——雖然當初梅麗塔剛剛返回塔爾隆德的時候她還無權知曉關於“龍神的人性仍然存留於世”的情報,但在被選為使團成員,被確定為聯絡官之後,她已經從安達爾議長那裡知曉了“龍蛋恩雅”的存在,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另一回事,她盯著房間中央的那顆金色巨蛋許久,才終於在緊張中繼續說道,“您難道是……”

“是我,但也不是,”金色巨蛋發出的聲音帶著笑意,彷彿具備某種平復心情的力量,“放鬆下來吧,孩子,在這裡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了——叫我恩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