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在祀在戎(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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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一國之事如此,一家之事如此,一鎮之事自然也是如此。
山陽鎮裡的社祭是鎮裡除了收莊稼之外的最大事,即便是出門在外的鎮里人只要允許也會盡量從外地趕回來。
在山陽人心中,這社祭的事絕不比過年的事要小。
讀書人不信鬼神,可對這些尋常百姓來說,天下事再大,大不過鬼神事。
今日是迎土地神的日子,按著這些年的老理本該是範老爺子親自去鎮外迎接,不過如今範老爺子的身子實在是有些病弱,出不得遠門,這些日子勉力調養,也只是能勉強下床走動罷了。
今日範夜帶著周齊家代替範老爺子去鎮外迎土地神。
按照舊俗,迎接土地神之人要從鎮中而出,將鎮外的土地神引入鎮中,然後繞著鎮中行走一圈,將鎮中的各大世家門戶,肥沃土地都走上一遍,保佑來年平平安安。
至於那些貧寒之家,市井巷弄如何?土地神大人忙的很,哪裡有空閒來搭理這些螻蟻一般的人物。
土地神進鎮必乘車馬,每到一處必有生雞祭祀牛羊,這也是為何社祭一直放在這些世家之中的緣由,即便是給了你貧家子,難道你就能接住?即便是運氣好得到這個機會,家中的財富也往往支撐不起。
範夜今日出門時原本只准備了兩架馬車,一架坐人,一架請神。
只是從他出了門口,馬車後的人就逐漸多了起來,由原本的十幾人變成了幾十人,再變成如今的上百人,而且人數還在不斷增加,每路過街上一處,總有人家之中有幾人加入到隊伍之中。
他倒是不擔心,畢竟社祭年年都辦,他也跟著範老爺子請過不少次土地神,每年都是如此,路途之中都會加入虔誠的百姓。
從始至終,有增無減。
這些百姓最是虔誠,如果有人敢在請神的過程之中從中作梗,即便是平日裡貪生怕死,最是怕招惹是非的百姓也敢出手去阻攔。
因為他們相信神明必然會出手相護,既然有神明相護,那自然是百邪不侵。
周齊家看著身後越來越多的百姓,伸手揉了揉額頭,他周家在鴻儒鎮也算的上是世家大族,可即便是他也沒見過這般大陣仗。
幾人的陣仗見過,幾十人的陣仗見過,幾百人的陣仗也見過,可獨獨這接近千人的陣仗不曾見過。
「陣仗還不小,你不怕吳非選在此時鬧事?」周齊家看範夜鎮定自若,調侃了一句。
「吳非是聰明人,雖說如今他不得人心,可畢竟還有個官府的名頭頂在頭上。百姓即便看不慣他也不會隨便對他出手,可他要是在此時動手就完全不同,單單是那些相信土地神的百姓就能沖毀他的縣衙。」
「看你言語之中的意思你是不相信這個土地神嘍?」
範夜靠在馬車後面的軟墊上,隨手拿起前面木桌上的一壺葡萄酒,給自己倒滿了一杯。
「你看我像不像相信這些鬼神之說的人?」
「所謂神明,不過是有所求而又無所能的人為自家找出個精神寄託罷了。越是貧寒子弟,越是如此。心中極強之人,便會想著萬般都由自己爭取,那時便是打碎心中神明,知道所謂的神明原來不過是自己罷了。」
周齊家點了點頭,「所以天下的宗教就是厲害在此處,人有七情六慾,誰又能萬般無所求。富貴之人想要更富貴,仕途之人想要更進一步,掌握權柄之人想要長視久生,即便是真正心懷家國之人也想要家國久安。無人無所求,所以哪怕有些人知道將希望寄託在宗教之上是虛無縹緲的事,可事到臨頭,依舊只能如此,如此想想還真是有些可悲。」
範夜見他悲天憫人,忍不住笑道
:「其實仔細說來,你們儒家又何嘗不是一門宗教?開宗立派,教書育人,只不過是嘴上說的好聽罷了。儒家門生,都是你儒家的教徒。」
周齊家倒是沒有反駁,反倒是嘆了口氣,「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此話如何解?倒是我儒家如今的一道難題。」
範夜沒理他,他當年說是韜光養晦,其實說到底本還是他本就不喜歡讀書,尤其是那種儒家經典的辯難,更是敬而遠之。
如今他雖然在拜了朝清秋為師之後讀了些書,可也不過是粗略涉及,遠遠達不到精讀的地步,朝清秋倒是也沒要他精讀,觀其大略即可。
範夜忽然嘆了口氣,「不過到了如今我反倒是願意相信這世上有鬼神之說了,如果求神拜佛真的能實現願望,我可以求遍漫天諸佛,即便是花光如今的家產我也願意。」
周齊家點了點頭,他知道範夜是擔心範老爺子的病情。
生老病死,藥石不可醫。
這個是他方才說宗教厲害的原因之一,即便你本人無所求,可你身邊人的生老病死你又如何能夠無慾無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