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貴如油,當春乃發生。

只是這場攆著暮春尾巴姍姍而來的春雨,著實是大了一些。

上一刻還是烏雲四合,下一刻暴雨已然瓢潑而下,如珠簾斷線,一顆顆砸碎在地。

綿綿又綿綿。

有春雨落地,自然是好事。

只是這場大雨連連不斷已有三日。

東南之地本就低地勢低窪,過猶不及,連日的大雨之下,反倒更會讓田間的農戶們慌了手腳。

山南水北謂之陽,山北水南謂之陰。

陰嶺之後有條山路,直奔幾十裡外的山陽鎮。

連綿驟雨裡,山道崎嶇少人行。

夜色裡,幾個江湖漢子縱馬撞開了接天連地的雨幕,闖入到山道之中。

幾人身後,跟著一輛馬車。

兩匹在東南之地並不常見的高大駿馬,死死拖著馬車。

車輪所過之處,都會在原地留下一道入土極深的車轍印跡。

馬車的車廂被一層層絲綢緊緊包裹,即便是連天的大雨,也只能砸在車廂之上,最終順著簷壁緩緩落下,滴落在地。

左右兩側窗牖是以輕紗織就,車外菸雨帶來的一絲絲冷氣順著小窗滲入馬車中。

風吹玉振,車外簷上懸著的風鈴沙沙作響,竟是壓下了車外的雨聲。

顯而易見,馬車上之人,非富即貴。

雨聲漸大,壓下了簷間鈴聲。

跑在前面故作豪雄的江湖漢子,也忍不住開始伸手遮擋起砸在頭上的雨水。

為首的漢子五大三粗,眉宇之間帶著幾分豪俠氣魄。

他身側的一個漢子叫嚷道:“趙大哥,我記得前面不遠有一間寺廟,不如咱們先到那邊避避雨?”

姓趙的漢子撥轉馬頭,回到馬車之前,“範掌櫃,如今這外面的雨實在大的很,兄弟們合計著先到附近的寺廟裡歇息一二。”

車裡傳出一個有些蒼老且病懨懨的男聲,“出門在外,趙大俠做主就是了。”

漢子轉過身,在雨中大聲吆喝著眾人前行。

道旁有古寺,香火早凋零。

這間寺廟是佛門之中常見的阿蘭若,阿蘭若是佛門隱喻,此種寺廟多是藏於山水間。

寺前三門之中的兩側小門已毀,只剩下中央的大門在苦苦支撐。

只是風雨飄搖,歲月蠶食,想來也是撐不了多少時日了。

門前的兩個金剛力士身軀仍在,只是脖頸之上,早已被人刻意削去了頭顱。

佛陀半毀,折辱之意再明顯不過。

寺廟中央早已懸空半掛的匾額在連日雨水的沖刷之下,勉強洗去了上面覆蓋多年,早已連為一起的泥土,匾額上露出掉了漆的甘霖二字。

其餘殿宇早已破敗,只留下了一座供奉佛陀的大殿。

佛寺門前的雨聲裡,有馬蹄聲驟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