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望起身後緩緩走到楚英身側,與宋慕相對而立。

楚英朝他點了點頭,似乎早就知道他會來。

曲星池畔再次安靜下來,鴉雀無聲。

而今嶽麓書院裡沒人不認得這個和楚英一樣穿著破舊儒衫的讀書人。

當初孫家孫羽謀劃對付此人,書院之中大部分人都是作壁上觀,想要看場好戲。

自然也有不少人暗暗參與其中,那時在他們看來,這個自南楚而來的落魄書生不過就是巷子裡的一條野狗,隨便踹上幾腳也就死了。

可不知後來他用了什麼手段,最後不僅活了下來,更是令那個曾經在東都城裡也算是龐然大物的孫家在一夜之間轟然而散,房倒屋塌,換了主人。

嶽麓書院的讀書人不論品行如何,到底都是些聰明人,要說事情背後沒有其他東都勢力的影子,他們是決然不信的。

是挑起事端的甄家?還是漁翁得利的李家?

不論哪一家,他們都招惹不起。

而許望站在楚英身側,哪怕是不發一言,本身也已經是一種表態。

宋慕笑了笑,可哪怕最為愚鈍之人都能從他的笑聲中聽出死死壓抑的怒火,“許師弟也有話要說不成?師弟要想清楚才是,說到底,師弟畢竟是楚人,今日論的終究是我秦國事。”

這一日他已經想了很多年,功成名就,揚名立萬,只在今日。

甚至他早已經在朝堂之上找好了投靠之人,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從古至今,不曾變過。

“不錯,許師弟,宋師兄所言也是為師弟你考慮。咱們今日在此的言論,日後必然會流傳出去,要是你一不小心說了些什麼,咱們大秦向來寬厚,不會計較。只是楚國那邊,師弟說不得就要小心一二了。”

“嘿,當年楚人被咱們秦人打的像過街老鼠一般,宗廟祖墳都棄之不顧。而今到了南邊還不是整日裡歌舞昇平?富貴鄉里,早就軟了骨頭,有什麼資格議論咱們大秦之事?”

有了宋慕開口,自然就有人有了膽量開口附和,無論何時,天下從來不缺想要賭大贏大的聰明人。

不少人低聲而笑。

許望搖了搖頭,“我與楚師弟的觀點不謀而合,已經不必多說,只是大秦東都城中嶽麓書院的讀書人,讓我很失望。”

“我是楚人,自江南而來。江南多美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世間華美詩篇,多是我楚人所做,不少楚人以此為傲。秦人向來自詡以武立國,北地壯闊,多出宏偉詩篇,東都城裡的讀書人,每每提及我楚人之時,多是嘲笑不屑。”

“笑我楚人苦讀書,文章詞句只知風花雪月。笑我楚人一戰敗北,衣冠南渡,惶惶如犬。”

他伸出一手,從這些讀書人身上一一指過,“可我大楚而今尚有白衣名將死守鎮江不退,有書生死節,死在江陵城頭。”

“笑我大楚,當年那些為大秦開荒,篳路藍縷的先人,可以。征戰沙場,馬革裹屍,那些被你們看不起的廝殺漢,可以。獨獨你們這些跟在人後,只知搖尾乞憐的讀書人,不可以。”

宋慕挑了挑眉,面上終於沒了笑意,“許師弟,言重了。”

“重了?還差的遠,許某如果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必然要各位試試疆場上廝殺漢的斤兩。”

宋慕卻是笑了起來,“許師弟,你很好。”

許望與楚英不同,說到底,楚英還是秦人,不論兩人言談爭論再激烈,歸根到底也是在秦人之間的事,在規矩之內。可許望作為一個楚人如此挑釁,必然已經礙了某些人的眼了。

有些人,上場廝殺不行,可躲在幕後玩弄些陰詭手段,從來都是罕逢敵手。

“說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