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劍閣,超然臺上。

沈齡盤腿而坐,膝上橫著一把長劍。

本該是人間歡樂時節,此地卻是寂靜冷漠如清秋。

超然臺外風聲正烈,怒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海水翻騰起雲霧與天際連成一片。

水打風流,浪淘沙。

劍閣隱在東海之濱,已經許多年不曾過問江湖之事。只是江湖之人若是說起天下間最大的劍術宗門來,其他或有議論,獨有劍閣,無人敢有爭議。

除了當年舉閣赴死殺出來的赫赫威名,這些年劍閣出去的江湖行走在江湖中的廖廖幾次出手,也是震懾住了天下不少用劍之人。

而今江湖之上,若是論單人獨劍,自然是楚難歸殺力最強。可若是論及門派師承,用劍之人最嚮往之地依舊是在劍閣。

劍閣有劍,不入江湖。

據傳當年劍閣舉閣赴死之前閣主曾有遺訓,劍閣赴死,不負天下,日後劍閣之人獨修劍道即可。

所以這些年劍閣之中除了偶爾冒出一個江湖行走之外,也算是與江湖斷了聯絡。可江湖人卻不曾忘記過劍閣。江湖之中的習劍之人,若是不曾挑戰劍閣,如何說的上劍術有成?沈醉如此,楚難歸也是如此。

不入江湖,卻也見遍了江湖之中的用劍好手。

沈齡扯了扯嘴角,忽然想起自家那個徒弟離開劍閣時的言語,“劍道在直,豈可曲之?”

也不知他而今如何了,想來是在江湖上尋了三五個好友,輕歌快馬,逍遙快意了。

他那個徒弟也許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一屆劍閣的江湖行走本該是他的,不過想來即使知道了應該也不在意。

少年時,誰不曾輕狂年少,以為天下事不過一劍事。

當年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也曾一劍會盡天下雄。

劍閣之中的習劍之人自來只修兩種劍術,出世之劍與入世之劍。其實哪有什麼閣主遺訓,只不過是當年那些修行入世之劍的劍閣之人在那赴死一戰之中死傷殆盡,原本勢微的修行出世之劍的一脈這才掌了閣中的大權。據說那個江湖行走還是當年幾個年歲太老,赴不得死的老人在議事堂裡拼死爭出來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今的劍閣之人多是修行出世之劍。

他低頭想了想,當年若不是在東都城裡遇上了那兩個橫行無忌的有間雙雄,自己只怕也是會在出世之劍那條路上越走越遠吧。

出世之劍講究的是飄逸出塵,不沾凡俗因果,人心即劍心。所以這麼多麼年來,無數劍客持劍而來,能入劍閣之門者,廖廖無幾,除非他們能闖進來。

不與匹夫論長短,只與劍道問高低。

“可劍道不該如此小。”

他抬起頭望向閣外菸雲,當年出世轉入世,一身修為廢了大半,他不曾後悔。

他自小傳授沈知遠的便是入世劍。

就像當年東都城裡那人所言,若是劍不入世,少了心中那口意氣,那又何必習劍?

意氣未盡,劍不停。

還好他已經有了傳人。

只是不知自家那個傻徒弟將來能夠走到何處,想來多半會超過他這個師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