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腳下的雲水湖邊,一個高大的紫衫男子斜坐在青石板上,右手中握著的刻刀映著晚霞的餘暉閃動著刺目的光芒,此刻的他正專注於腿上放著的一個未完工的木雕身上,絲毫不察不遠處一雙飽含思念的眸子正貪戀的望著他落寞孤寂的背影。

“當初皇上是抱著必死的心為娘娘解毒的,將娘娘送走以後,他夜以繼日的處理好所有的事情,然後便來了這裡,他想要在最後的一段日子裡完成對娘娘的承諾,可直到這裡建好之後,他才發現,是藍公子騙了他,早在你們圓房的那一晚,你身上的毒就已經解了八成,他只是替你除掉了那最後的兩成,所以,他的這條命留下了,但因為毒素侵體,他的眼睛……”

“別說了!”

蘇暖暖輕輕推開她的手,一個人向前走去,那是她的男人,即便他瞎了,他也是她的夫君。

微風拂過,身後有窸窣的腳步聲響起,蕭昶闕警覺的握緊了手中的刻刀,冷冷的問:“誰?”

蘇暖暖腳步稍頓,之後再次默不作聲的抬起,她當然看到了他手中泛著寒光的利器,但她固執想要試探一下,他曾說過,她的身上有一股特別的香氣,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味道,也是他永遠銘記於心的印記,那麼此刻,他是否還能感應到她的存在?

當那輕微的腳步聲離他越來越近時,蕭昶闕早已麻木冷硬的心突然一陣悸動,那個深刻心底的名字已湧上喉間,卻又被他生生壓了回去。

四年了,她和藍慕楓都了無音信,只怕他們此時都已兒女成群了,怎麼還會回到他的身邊呢?

右手一抖,那把鈍了磨,磨了又鈍的刻刀掉落在腳邊,他剛要俯下身去摸,卻被一隻柔軟的小手攔下,一股熟悉到骨子裡的味道縈繞在鼻尖,讓他本能的握住了那隻小手,“莞莞?”他聲音嘶啞的喚著那個想念了千百次的名字。

蘇暖暖反握住他佈滿老繭的右手,又拉過那隻遍佈傷痕的左手,已是哽咽的說不出話來,滾燙的淚珠大顆大顆的滴落在他腿上放著木雕身上,那一刀刀刻出的都是她的音容笑貌,“傻……為什麼這麼傻……”明明看不到,卻還要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聽到她帶著哭腔的聲音,蕭昶闕這才緩過神來,“別哭……”是他的莞莞回來了,可他卻慌得不知所措起來,他如今的樣子真的很醜,很潦倒,怕是會嚇到她……

感應到他的慌亂,蘇暖暖拉起他的手貼上自己覆著面紗的臉頰,一字一頓的問:“闕,我回來了,你還願意要我嗎?”

“不……”蕭昶闕一把推開她,“慕容晴莞已經不存在了,你現在是別人的妻子,與我沒有任何的關係,你走,不要出現在這裡!”說完他便起身欲要離開。

然蘇暖暖卻沒給他一走了之的機會,“這裡是我的家,你憑什麼趕我走,我現在身無分文,容顏盡毀,還拖家帶口的,你是要我和孩子露宿街頭嗎?”

蕭昶闕震驚的轉身,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女子,可除了黑茫茫的一片,他什麼也看不到,容顏盡毀?拖家帶口?孩子?這四年來,這個女人究竟經歷了什麼?竟是過得這般悽慘嗎?

“你奪了我的清白,硬塞給我兩個累贅,讓我改嫁不成,反被拖累,現在你一句和你沒關係了,就想撇清一切,那我這十多年來為你受的苦,都要找誰去補償?”

“莞莞,我……”蕭昶闕一時心痛難耐,可再一細想,藍慕楓那麼愛她,怎麼可能讓她受那些苦,況且,他又豈會不知他的莞莞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她編了這麼多悽慘的理由,不過就是看著他可憐,想要回來陪他,可如今的他已經瞎了,等同是個廢人了,已經沒有能力給她幸福了。

猶豫許久,他終是硬下心腸,說:“如果你只是想要些補償的話,我會給你足夠的錢財,讓你下半生衣食無憂,要是你喜歡這裡,也可以住下來,我會離開!”

見他又要轉身離開,蘇暖暖再也忍耐不住的跑過去,自背後環抱住他,“不要……不要趕我走,闕,我愛你,曾經我試過忘記你,去接受藍慕楓的感情,可是我做不到,我用了四年的時間去償還欠他的情,現在我終於可以沒有負擔的回來找你了,你不可以對我這麼絕情,你知道麼?我在天山上的日子,心裡想的都是你,我放不下你,真的放不下,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已經瞎了,你知不知道,你會願意和一個瞎子過一輩子嗎?”

“我也說了,我的臉毀了,那你會嫌棄我醜陋無鹽麼?”

“你……”蕭昶闕掰開她的手,迴轉過身,一雙無神的眼眸裡卻有淚光閃過,他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了,他怎麼可能嫌棄她的容貌,從一開始,他愛上的就不是她絕世的容顏。

蘇暖暖抬手撫上他憔悴的臉,指尖掠過他鬢間早生的華髮,不容他拒絕的說:“闕,我知道你有偷偷割了我的發綹,與你自己的頭髮一併挽了個同心結,它就在我曾經繡給你的那個香囊裡,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這是你心中所期盼的,那麼這一刻,你為何又要將我推開,你的眼睛是瞎了,但我可以做你的眼睛,我會告訴你我所看到的一切,我不會讓你的世界失去色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