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全身的力氣在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幾乎全都散了,她手肘撐地,雙手捂住了臉,嗚咽著,“修同,修同……”

莫修寒緩緩站起了身,俯視著她。

她像是從地獄裡來索命的惡鬼,一遍又一遍重複著那個名字,一遍又一遍狠狠地紮在他的心上。

莫修寒抬起臉,看向牆上的小窗,即使是這樣陰沉的天氣,也有光透了進來,照亮了這一片小小的黑暗。

忽然,呂氏抓住了他的腿,她瘋狂的聲音再度響起,“不,不對!是你!是你害了他,是你害了他!是你想要皇位,所以殺了他!是你殘害手足兄弟!是你為了報仇所以……不,不對,若修同知道,若修同知道,他不會,他不會繼續那樣對我的,不會的,不會的……”

她雙目通紅,目眥盡裂,雙臂抱住瘋狂搖晃的頭,像是瘋了。

忽然,她似是想到了什麼,猛地抬頭看向莫修寒,“所以,真的是你!是你殺了他,只是因為我害了那個女人,你便殺了同修!是你害了他!是你害了他!”

莫修寒周身氣息驟然冷了下來,他微微低頭,用餘光睨著她,忍著心中的怒氣,聲音冷漠又疏離,“答應大皇兄的事,本王定會做到,即使你還想殺了本王,本王也不會殺了你,但……”

莫修寒看向灰牆上透光的窗子,“這裡的光太亮了,皇兄的恩德,不該撒到你身上,你還是回地牢去吧。”

他向後退了一步,掙脫了她的觸碰,戴上斗笠,轉身要走。

“你告訴我,你告訴我,修同他到底是怎麼死的!你告訴我!”

鐵鏈碰撞的聲音和她嘶啞的聲音摻在一起,令莫修寒停下了腳步。

他隔著輕紗最後看了她一眼,沉聲道:“七年前你便知道了,戰死沙場!”

“我不信!我不信!他不會死!他那麼厲害!他不會死在那!定是你害了他!定是你!莫修寒!莫修寒……”

莫修寒沒有絲毫停頓地走出了牢房,呂氏的哀嚎穿過長長的走廊一刻不停地追趕著他,斗笠輕紗後,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那聲音穿透力極強,連守在遠處的陳風都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見莫修寒走來,他立馬行禮,“寒王殿下。”

莫修寒冷聲道:“她瘋了,將她丟回地牢。”

“可陛下那兒……”陳風有些難為,年初陛下才下了旨意,讓呂氏得以從暗無天日的地牢中出來透透氣,這才過了多久……

莫修寒微微彎身靠近,遮臉的輕紗距離他只有一寸,“你猜,是你的摺子先送到,還是你的腦袋先搬家?”

陳風顫聲道:“臣,臣明白……”

莫修寒直起腰,睨著他,“陳少卿,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誰一手提拔上來的?”

陳風立馬弓下身子,“臣沒忘,臣不敢忘!是寒王殿下在殿選時力排眾議選中了臣,臣明白寒王殿下的意思,臣明白!”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卻連呼吸聲都不敢太大。

莫修寒也彎下腰,“那……”

陳風的腰彎得更低了,莫修寒嗤笑一聲,拍了拍他的後背,“那,你便處理好自己的家務事吧,本王沒那麼多精力,放在這些事情上!”

“臣,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問他,你便明白了。”

陳風聞聲抬起頭,正好看到剛從卷宗閣回來的張千,四目相對,他的心頭升起不祥的預感。

……

“殿下,傘……”

莫修寒微微抬起胳膊制止了陳風的行為。

陳風站在監牢大門處,拿著傘,遠遠望著莫修寒一人走入了雨幕。

暴雨如瀑,沖刷著大理寺灰色的高牆,長長的高牆長廊,從這頭走到那頭,便從監牢到達了審判之所。

莫修寒獨自走在石板路上,不長不短的一條路,像是走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嘩嘩的雨聲依舊遮不住呂氏在他耳邊的哀嚎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