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六章局(三)

孤零零的一輪明月懸掛在清冷的夜空。秋日的夜晚,涼風沁人,已是帶了絲絲寒意。

馮立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計都:“你瘋了不成?”邊城浩劫,關他什麼事?他們都是從血淋淋的廝殺中上位的。毫不客氣的說,弱‘肉’強食已經深入了他們的骨髓。憐憫之心少的可憐。何時到變得這等大仁大義了?

計都抬頭仰望那輪明月,清越銀輝,玲瓏靜雅。

“她夜裡總在做噩夢。”如水的月光下,他的聲音如夢似幻,“從先皇大行的那個晚上開始。即便是累極了,後半夜的時候也會做噩夢。她做噩夢沒什麼大動靜。不說夢話,也不胡‘亂’掙扎。只是呼吸紊‘亂’急促,然後便是驚醒。驚醒後的眼裡滿是恐懼。再之後便是悄悄的哭。她是害怕殺人的。殺的人越多,她越害怕。”

馮立怔了怔。守夜的事,不是計都就是衛七。他還真不知道這些。不過他的立場和計都不一樣,很快就做出判斷:“那也不是你該管的事。誰是一生下來就會殺人的?習慣了就好。”

計都搖頭:“她一直沒習慣。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被驚醒,滿身的恐懼,孤零零的哭。”

“……”馮立說不出話來,看看他一臉不忍的表情,試探的問:“你這是動真格的了?”

計都卻是反問他:“這種事還有不真格的?”

馮立徹底無語。算了,他就知道。武學天才在某一方面和常人不一樣。真情與執著是必須的,不然也練不成無上心法。計都的這張臉,從二十歲之後就沒怎麼變過,顯然是將內功練到了極致。

“你的功夫,可是練到大圓滿了?”他換了話題。

“還差一點。”計都回答,“最後一層大宗師境界上不去。只能在宗師這一層反覆。”

馮立幾乎吐血。默默扭過頭。他說的大圓滿就是指宗師好不好?二十五歲的武學宗師,百年也難出一個。至少大夏的天‘波’衛裡就沒有過。這人還有什麼好埋汰的?

不過也幸好是宗師。大宗師的話,身體上的命‘門’會自動彌補完合。到時就再也難控制了。

是以,天‘波’衛裡並不贊成出大宗師。沒有相關的功法秘籍,也沒有聽說有誰能練成過。大宗師是前朝留下的傳說。據說周太祖李若棠就是一位大宗師。所以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不過,她練成大宗師是在中年以後,風樓首領逝世之後才有的事。只留下了傳說,沒有任何資料。

想來計都也不會那麼神奇。不過這終究是個問題。計都若是萬一成了大宗師,誰還能駕馭他?大宗師雖不能和千軍萬馬對敵。萬人之中取上將頭顱卻是如探囊取物般簡單。而且打不過也能全身而退。即便是大宗師也要不了另一個大宗師的命。

於是,他將一肚子勸他別對皇帝動真情的話又咽了回去。

計都還在嘮嘮叨叨,長久壓抑在心底的情緒似乎得到了釋放:“……她召見過陸詔的那天,就做了好久的噩夢。得知陸詔到了關外後也是。我只是想讓她好受些。明知道會如此,為什麼不能保護那些邊城的百姓呢?那些也是她的子民啊何必這麼兩相痛苦?救了那些人,她也就不必再做噩夢了。”

馮立嘆了口氣。實在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事情沒有這般簡單。她是皇帝,她想有作為,有些犧牲是無法避免的。這世間哪一天沒餓死的人?沒被殺的人,沒被賣的人?誰又可能全都照顧到了。想開了就好。”

計都卻異樣執著的堅持自己的想法:“可是她想不開。這般決定既然痛苦,那就換條路走。”

馮立急的眉頭直‘抽’:“換條路走,你說的簡單。這又不是練功夫。一條經脈打不通就換一條打。帝王之策,牽動萬方,哪是那麼容易換的?現在痛苦是為了將來的不痛苦。你以為她位置坐的很穩嗎?政治,不是那麼簡單的。”他心思煩‘亂’的結束了這次談話,“總之,作為計都,你的職責就是執行她的命令。”牽上個人感情,只會自討苦吃。

計都幽幽的聲音在他身後傳來:“我知道計都的職責是什麼。可是一旦動情,就再也回不去了。我不忍心看她再這般折磨自己。你沒動情,你不懂。”

馮立氣的耳朵都紅了。腳步蹭蹭的加快。

那你就慢慢的被情折磨吧。反正宗師的身體比常人好上太多,磨不死的。

葉明淨獨自坐在空空‘蕩’‘蕩’的龍‘床’上,葉初陽的小小身體擠在角落裡睡的正香。少了一個人,‘床’中的空間突兀的寬敞。

天邊漸漸泛白,昏暗的室內燭火漸熄。葉明淨保持著坐姿,一動未動。

‘門’外響起腳步聲,綠桔輕聲喚道:“陛下,該起身了。”

“進來吧。”葉明淨抱起剛剛睜眼的葉初陽,在綠桔等宮‘女’的幫忙下,給他哺‘乳’換衣服。一番忙碌後出了寢宮。

上午的例行公務忙完,書房內空落下來。馮立示意左右退下,對著葉明淨道:“陛下,昨日計都大人犯事,已經受罰。屬下是否要再調遣暗衛過來?”

葉明淨愣了愣:“朕已經罰過他了。怎麼還有?再調暗衛過來是什麼意思?”

馮立道:“身為天‘波’衛,不可以自身的想法影響主上的決策。計都大人違背了這規矩,除了陛下的責罰外,天‘波’衛中還有責罰。計都大人身為最高統領,帶頭破壞規矩,按照慣例,應責罰加倍。故而,計都大人近幾日不能擔任保護陛下的職位了。需要再調派人手。”

葉明淨沉默半晌:“天‘波’衛中的責罰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