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忙完了?”方子萱穿著一件寬鬆的外套,凜冽的秋風吹得衣角“簌簌”作響。

“嗯,”嚴越隨口應了一聲,攬上她略顯沉重的腰肢,“這裡風大,你先進去休息一會兒。”

“沒關係,裡面太悶。”

嚴越抬頭望了一眼這幢有著歲月積澱的老宅,感慨地笑了笑,“這麼多年的老房子,那股腐朽的味道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江南那邊的宅子已經修好了,我們過段時間就搬過去,這麼多年了,你在京城始終住不慣,每次到了冬天都要鬧一場病,正好寒假到了,你不必上課還是回南方住比較好。”

“你別這麼慣著我,前段時間子鵬還說我的脾氣被你慣壞了。”嘴上雖然嗔道,臉上卻有著一絲溫柔的愛意。

“我不慣著我老婆孩子,難道還慣著他那小子?”他不自覺地撫上她的肚子,“寶貝今天乖不乖?”

“當然,這個孩子真的出人意料的乖巧懂事,從懷上的那時候開始,無論遇到什麼事兒都沒鬧過我。”就算是她這麼嚴肅的人,在談起自己孩子的時候也是一臉母性的溫柔。

不得不說這幾年下來,她整個人都變得愈加柔和了,畢竟沒有一個女人是天生就堅不可摧的,所謂堅強,很多時候都是因為知道自己沒有人可以依靠,而不得不獨自面對整個世界所作出的姿態。

“寶貝真乖。”他將手覆在她的肚子上,像是回應般。肚子裡的孩子輕輕踢了他兩下,“他踢我了!”

看著他不可思議的樣子,她輕笑出聲,“又不是第一次踢你,有什麼好驚訝的。”

他望著她的肚子嘿嘿傻笑,“我們家的寶貝一定是最聰明的。”

他將耳朵附在她的肚子上,沉默了幾分鐘,聲音變得有些複雜,“當年我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我爸應該也這麼期待過我的出生吧?”

自己做了父親才知道。對一個男人來說。最幸福的莫過於自己最愛的女人為自己孕育孩子了,男人應該是將所有的愛都投注在這個愛的“結晶”身上,當年自己父親的心情和現在的自己想必是一樣的。

方子萱沉默,伸手握住他的手。

“我知道他們其實是愛我的。小時候的事雖然記不清楚了。可還是多少記得一些的。那個時候媽媽還沒離開我們,無論爸爸有多忙,每天一定會回家吃飯。他們每晚都會陪我玩,講故事給我聽,哄我睡覺,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溫暖。可自從媽媽走後,一切都變了,所以那個時候我才那麼怨恨她。我爸說的對,我是個殺人兇手,是我害死了我的媽媽,後來發生的一切都是我的報應……”

“造成這樁悲劇的是你父母自己,如果他們能對彼此多一份信任,在你媽媽查出患癌時就選擇相信你爸爸,兩人共度難關,又或者你爸爸能夠始終堅持認為妻子不會背叛自己,對所有的細節小心查證,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可是他不但沒有信任你媽媽,還放任你被有心人教唆,讓你從小就怨恨上母親,最後又將一切怪到你的身上,實在不應該。”照理說,她一個做晚輩的實在不該指摘她那素未謀面的公婆,可她脾性耿直,有一說一,最重要的是她見不得他難過。

“其實爺爺去世了,我很傷心。”他沉默了很久,半跪在她的身前低著頭,讓她看不分明他臉上的表情,儘管事情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儘管他自始至終沒有流一滴淚,始終都擺出那副凜冽狠絕的姿態,但都不代表著他不傷心不難過,他可以無視嚴家人對他的謾罵和仇恨,因為對他們,他從來就沒有感情,但唯獨對這個爺爺,他沒有辦法狠下心來。

雖然他也恨,恨他的放縱和刻意袒護,可是如果不是他護著,他無法在虎狼環伺的嚴家活下來;如果不是他執意要將嚴家交給他,他今天也得不到嚴氏的大權。

“他臨終之前還不忘讓我放過他們,你說我該怎麼辦?”他的臉靠著她的肚子,似乎是在詢問她,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語。

這幾年來,他將嚴家牢牢掌控在手裡,嚴厲打壓自己的大伯和三叔,雖未達到前世瘋狂到不顧一切的地步,可也是步步緊逼,把兩人逼得幾乎無路可退,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臣服。

在嚴老爺子的葬禮上,眾人對他怒目而視,卻是敢怒不敢言,因為他代表了嚴家的最高權力,哪怕是走上仕途的嚴茂遷和嚴起也不得不看他的臉色。

到了這個地步,坐穩了嚴家最高的那把椅子,他曾經以為自己會快樂,起碼能夠因為大仇得報而暢快,可事實卻不是這樣的,他對他們竟然沒有任何感覺,哪怕看著他們痛苦,也不能讓他有任何一絲輕鬆的感覺,他甚至開始覺得厭倦,他知道自己還有很多狠辣的手段沒有使出來,可突然之間他覺得沒有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