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裡,請太太下車吧。”福伯在車廂外說道。

回到賞蘭苑,蘭采薇躺在燒得火熱的坑上,再也不想站起身。

金枝跟進來:“太太要不要用熱水泡泡?這樣手腳也恢復得快些。”

蘭采薇微微點了一下頭:“我要沐浴。”

金枝應聲而去。

將自己丟進溫暖的水中,蘭采薇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奪眶而出。悄然間,她似乎看見了黎天恆掀開耳房的門簾進來了。她將手裡的浴巾丟向來人,恨恨的道:“你憑什麼這樣對我!成親前你就說過,你不會納妾進門的!你還說過不會欺侮我沒有孃家的人的!難道你忘了自己當著我娘我父親立下的誓言了嗎?”

來的是張姑姑。金枝蘭香聽見耳房的啜泣聲,心中害怕出事,但蘭采薇早就立下規矩不讓她們服侍沐浴,她便不敢進耳房。想起蘭采薇偶爾會讓張姑姑服侍,這才趕緊將張姑姑叫來。

張姑姑柔聲道:“太太,是奴婢。”

“出去!”蘭采薇斥道,她一路上忍著沒有落下一滴淚,就是不想讓人看見。

現在這樣子,更不想讓人看見。

張姑姑站著沒有動,“太太,奴婢說句託大的話,奴婢比太太年長許多,看的事情也多些。不知道太太願不願意聽奴婢一句話?”

蘭采薇揚起頭:“說吧。”

沒有芸娘韓二在身邊,金枝蘭香又是小姑娘,身邊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她心中如同亂麻一般,張姑姑的話說不定能給她一點啟示也說不定。她剛才在南大街那邊撂下話說會等休書,但這時在水中一泡,又哭過一場,腦中微微清醒了一些。

自己難道真的要做下堂婦嗎?

張姑姑走到近前:“太太,讓那女子進門也不足為慮,太太是主她是僕,等她進了門,太太隨便尋個由頭將她趕出去便是了。”

這個蘭采薇又何嘗不知道。

讓她傷心的不是那個女子,而是黎天恆對那個女子的態度。張姑姑見蘭采薇直視著前方不一言,以為她將話聽進去了,就又道:“奴婢是燕喜嬤嬤,看的多了,男人啊就是那貓,聞著女人的腥味就走不動道。你要是藏著掖著不讓她吃上,他心中肯定會一直惦記著。可你不去管他,任由他去吃,日子一久他就膩了,他反而會惦記太太的好來。”

蘭采薇不由得笑了,淡淡的道:“若是這樣,倒不如將那個守候的位置給別人去……”

張姑姑早料道她會這樣說,伸手試了一下木桶中的熱水,又將炭爐子上溫著的熱水添了一瓢進去,這才緩緩的相勸:“太太可千萬不能這樣想。奴婢聽聞太太從小借住在伯父家中,就這樣回去,若是堂兄弟人好還罷了,頂多看看堂嫂子的臉色,如果堂兄弟是那見錢眼開的,今日使人來要些油鹽錢明日使人來要些米麵錢,將太太身邊的那些體已銀子榨乾了,太太年紀還小,將來的日子該如何過?以後不管爺納多少房妾室,太太都佔著主母的位置,那些人都還得看太太的臉色行事。”

蘭采薇閉上了眼睛。

對於院中的下人,她不敢說自己是大理蘭家的姑娘,只胡亂編了一個孤女的身世。張姑姑說的那些話,雖然沒有說到點子上,卻提醒了她:自己這樣寧願自請下堂也不肯讓相公納妾,落在世人眼中,只怕沒有人會指責那個負心郎,而是都來數落自己的錯處吧……

張姑姑又道;“太太,別人不知道,奴婢在太太和爺身邊服侍,爺待太太的好,奴婢知道的清清楚楚的。這都成親兩年多了,爺可是寧願自己忍著,也要憐惜太太的身子,這世間除了爺,還會有誰會對太太這樣好?爺這樣憐惜太太,太太也要顧慮到爺才是。爺是男人,難免有失控的時候,事後又架不住那個女子的幾句哄,肯定才會答應讓那女子進門的……”

是這樣嗎?他看那個叫楊桃的女子可是透著柔情蜜意的……

蘭采薇緩緩的睜開眼,“張姑姑,我會記著你今日設身處地為我著想的這份情,明日去賬房拿二兩銀子的賞吧。”

張姑姑愣了一下,一下子跪在耳房溼漉漉的地上:“奴婢與太太說這些,不是為了討太太的賞。而是望太太想清楚,日後想起來莫要後悔。”

“起來吧。將我的衣服拿過來。”

蘭采薇站起身,是啊,自己真的要起清楚……

張姑姑還想要再勸,但見蘭采薇面露疲色,她只得將話嚥了回去,忙站起身去替蘭采薇取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