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是與趙律第一次單獨相處,但阿九卻仍覺得緊張,他的氣勢太過強大太過冷冽,讓她不自覺地感到冷。

他深邃而犀利的眸子注視著她,“你似乎……總是很怕我,為什麼?”

阿九訕然一笑,“只是不太習慣而已。”

趙律苦笑,頓了頓便說道,“我祖母去叨擾過你吧,她年紀大了,總有些說話不周的地方,希望你不要見怪。”

阿九笑著說,“太夫人她只是來謝了我,並沒有說其他的。”她本來應該是要說其他的話的,但阿九卻沒讓她有機會說出來,好不容易成了現在的局面,沒必要再尷尬下去。

趙律心中的苦澀更濃烈了,她想必早就清楚了祖母的意思,所以便連說出來的機會都沒給祖母。

“我還是不甘心,若當嫁我之後,我好好待你,我們之間是否能像柴勤和榮昌公主那樣琴瑟和鳴?”柴勤那日跑來找他喝酒時,也曾問過這個問題,天知道他多少次在寂靜的黑夜裡曾捫心自問,但答案卻仍需要阿九來解開。

阿九看得出來趙律對她是動了真感情,但這感情來得太晚,她一向是個殺伐果斷的女子,並不會因為他這炙烈的感情而被他融化。

她想了想,笑著說,“其實我該感謝你,若不是你放任何月容欺負我,助長了她的氣焰,我又怎麼能脫胎換骨,重獲新生?”

趙律的心臟猛地抽搐。她的意思是說,他們之間從無可能對嗎?若是他從開始便悉心呵護她,那麼她就不會遭遇那麼多的傷害,她也就永遠是曾經那個傻丫頭;他喜歡的她,聰明的她,嬌俏的她都是在他傷害了她之後,才出現的。

他慢慢地消化著這個事實,全身散發出冰冷和哀傷,讓阿九有些不忍,“你別這樣,從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們也算是共患難的朋友,以後咱們就當沒發生過這回事,再也不要提起了,好嗎?”

他緩緩地抬起頭來,眼中的深情洩露無疑,慢慢地從他口中吐出一個字,“好。”

自己是怎麼了,不是早就決定了,要藏起自己的感情,從此安心做一個朋友的角色嗎?為什麼再次見到她時,自己卻仍舊忍不住想要再去乞求一份可能,而最終得到的只是再一次的失望。

趙律整了整神色,“威王要我帶話給你。”

他似乎變了一個人般,剛才的所有情緒都統統不見了,這轉變快得讓阿九有些恍惚,她呆了片刻,方道,“什麼?威王讓你帶話給我?”

趙律渾身上下散發著冰冷的氣息,眉頭緊皺,“種種證據紛紛指向了,天子被下毒,與於奎裡應外合的那個人,便是威王姬耀。今晨威王已經被押入了宗人府,我負責收押他的,他託我帶話給你。”

阿九一凜,自己也曾經懷疑過威王,但卻深覺其中疑**眾多,威王若是想要登上帝位,在天子那裡做功夫遠比毒害天子來得容易得多。

她不由問道,“威王他說什麼?”

趙律神色凝重,“威王說他是被人陷害,這些事情都絕非他所做,希望你看在他自小與你的情分,替他查明真相。他要我問一句,小九可還記得荷塘中的那枚明月環?”

阿九的身子不由地震動了一下,往事如同潮水一般湧了上來,在她腦海之中一幕一幕地浮現。

七歲的姬耀帶著五歲的阿九一起在乾宮玩耍,這時王后所出的大皇子帶著宮女太監路過,大皇子乃是嫡長子,自諭身份尊貴,對姬耀這個沒有母妃卻得盡父皇寵愛的弟弟早就看不過眼,對阿九這個比自己還受太后父皇歡迎的傻子更是厭惡之至。

他一手從阿九的腰間奪下了她最喜歡的腰飾明月環,那是慶王妃袁清生前最愛之物,阿九哭著吵著要大皇子還給自己,但大皇子卻隨手往荷塘內一扔,然後揚長而去。

姬耀對阿九說,“小九別哭,哥哥下去給你撈上來”

荷塘倒是不深,但初秋的塘水有些寒涼,姬耀不顧一切地跳了下去,他倒是英勇,但畢竟只不過是個七歲的孩童,等找到明月環之時,已然支撐不住,若不是路過的金騎衛救起了他,怕是性命都要交待給了這荷塘。

還記得他被救醒之後,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小九,哥哥替你找到明月環了哥哥說會替你找到便一定找到,哥哥永遠不會騙小九。”然後兄妹兩個便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天子雖然急怒,但卻更為他的拳拳愛妹之心所感動。

姬耀著了風寒,大病了一場,天子頭一次對他的王后和嫡長子發了火,他告諭整個乾宮,七皇子和壽昌郡主任何人不得輕慢,若有違者,重刑伺候,從此以後,大皇子才不敢再招惹他們兩個,也就養成了威王姬耀無法無天的胡鬧性子。

這些往事,不刻意去想,都快不記得了,但這番想起,阿九卻忍不住眼睛溼潤了起來,她開始懷疑自己以往的判斷起來。

她那時對天子義憤填膺,認為天子把她當作棋子和掌中,結果天子所為固然少不了為國家利益考慮,但大部分卻仍舊是為了她好;她曾經也對威王抱有懷疑和警惕之心,但想起出嫁之前與威王的相處,她卻再也沒法這樣想,威王護著她,寵愛她,超過了對他所有的親姐妹。

她沉沉地**了**頭,“我幫他。”為了那句哥哥永遠不會騙阿九,她決定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