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的自信的確是其來有自,唐離從花萼爭輝樓回府沒宮人到府傳旨,旨意中先是將楊妃的德行狠誇了一番後,又言太后離家多年,現有思鄉之意,天子雖有心孝道親送南歸,無奈國事纏身離開不得,乃譴重臣唐離代為護送,唐愛卿朕之腹心,必能克盡職守,安然送往迎歸云云。事已至此,容不得唐離再辭,當下接旨謝恩,言明三日後準時動身。

唐離接旨謝恩的同時,楊國忠府上,當朝首輔大人正與柳無涯月下襬酒,對飲小酌。

春花秋月,最是人間美景,此夜恰值月半,一輪滿月孤懸天際,清冷脫俗、冰清玉潔。滿月的清輝下,楊府的花園顯得清幽無比。

月光灑過夜風中瑟瑟作響的叢竹,在案几上投射出片片細碎的光影,在這斑駁的光影中,連帶著月下的楊國忠及柳無涯也多了幾分出塵的氣息。

連日裡忙碌,如今能有這樣的機會安閒清靜而坐,楊國忠愜意的一聲嘆息,端過酒盞輕呷的同時,手臂輕揮處,便有三兩聲琵琶離弦而起,隨即一個歌女清亮的聲音唱著離辭幽幽而起道:

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愁三月雨。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唯有相思無盡處。

滿月清輝、蘭香幽幽,如此靜謐清閒的夜晚,再聽到歌女唱就地這曲淺愁薄怨的《木蘭花》。且不說也曾多年苦讀的柳無涯,便是少習詩書地楊國忠在歌女唱完之後也是久久未曾開言,閉目沉浸在秋景離辭的意境之中。

秋蟲低唱聲中。楊國忠沉默許久後,才放下手中酒盞道:“僕小時家中遭遇變故,生計艱難,是以自幼失學,近幾載入長安以來,每歲向我行卷的舉子不知凡幾。僕或親見,或聽人引薦的也多了,但這些詩詞或一味堆砌好詞,或一味用典追求高古,聽來既廢力又乏味,每每聽得僕昏昏欲睡,所以僕素來不好歌女佐酒。要說例外,唯一也就是離辭了!‘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楊國忠將這四句低吟了一遍後,因又續道:“你聽這離辭,沒一個勞什子的典故,也沒一個難認字兒,簡簡單單擺在一起,讓人聽了卻是心裡酸酸的意味無窮。唐離這狀元才子地名聲果然不假。可惜呀。可惜!”,言至此處。楊國忠竟真個又長嘆了一口氣。

聽楊國忠說離辭“沒一個勞什子的典故,也沒一個難認字兒,簡簡單單擺在一起”,柳無涯腹內暗笑,但面上卻是深以為然的點頭笑著附和道:“恩相雖與那唐離政見不合,卻不因其人而廢其辭,唐別情的離辭固然是好,但恩相這份有容乃大的胸襟卻更令人欽敬!便是為此,學生說不得也要敬恩相一盞了”。

二人舉盞對飲之後,柳無涯放下酒盞,續又笑著言道:“不過今晚能聽到此辭,實在是天意在恩相的大好徵召!”。

“噢!無涯此話怎講?”。

“唐別情即將離京前往劍南,在此之時,恩相恰好聽到這一首《木蘭花》,此豈非天意?”,自竹榻上起身,柳無涯披著滿身斑駁的光影淺笑聲道:“此辭正是唐離所作,恩相且細品他這上闕,‘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愁三月雨’,年少正是唐別情之自喻,且看他選用之物象,長亭本是送別之地,拋人、殘夢、離愁,這每一字每一句無不是在敘說有去無回的惆悵,值此將要動身之日,唐別情這‘有去無回’於恩相而言,豈非是最好的?語。”

柳無涯雖是歪解,卻正合了楊國忠心思,無回,無涯說地好”,揮手間譴退了歌女及四處侍候地下人,楊國忠這才低聲問道:“無涯,劍南那邊訊息可送出去了?”。

“恩相放心,今個兒那傳旨太監回宮繳旨的時候,唐離三日後出京的訊息已送出去了,唯一的兒子被壞了子孫根,現在的鮮于仲通恨不得生剝了唐離,恩相但請放心就是”。

“壞了子孫根!”,聞言楊國忠微微一愣,“好,好,這下由不得鮮于仲通不拼命”。

……

狀元府內,忙碌了幾天剛剛回府的李騰蛟及鄭憐卿依然穿著國公夫人地全套誥命服飾,二人本就漂亮,此時這番盛裝打扮之下,更多了幾分雍容華貴之美,但是這一刻她們地如花嬌顏上卻蒙上了一層慘淡地愁霧。

聽到訊息後一路急趕而回,想著剛與愛郎歡聚不幾日他便又要遠行,李騰蛟也顧不得房中還有侍候的丫頭,就此偎進了唐離懷中,“阿離,你又要走了!”,口中低聲抱怨地同時,眼中的淚水已悄然滑落。有過前次千里尋夫的經歷後,李騰蛟愈發懂得二人相守的珍貴,自奚部回京的一路上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偎依在唐離身邊,眼瞅著叛軍已平,又都回了長安,正想著唐離再不會遠離的時刻,突然聽到這等訊息,又如何受得了?

限於心性,鄭憐卿雖不曾如李騰蛟一般表現的如此痴纏,但雙眼中的不捨卻也顯露無疑。

一隻手溫柔的替李騰蛟拭去淚水,另一隻手微微一揮,屋中侍候的使女們頓時無聲退下,待她們走了,唐離這才笑著向鄭憐卿一招手。

斜靠在錦榻上,唐離伸手攬住輕輕走來的鄭憐卿的腰肢,手上略一使勁兒,她的整個身子便軟軟的倒在了懷中。

“這一年多來為夫常在京外,真是苦了你們了”。低下頭去用下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