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高仙芝及封常清都將被解除統兵大權,哥舒翰只覺心中一涼,原本高漲地情緒頓時低落下來,看來經過平叛之戰後,朝廷對他們這些統兵大將仍是不放心。高、封二人與他同為兵馬副元帥,戰事剛平就接至京中榮養,明顯是不欲他們再掌軍,由此觀之,只怕自己的安排也好不到那兒去,一時間,哥舒心中又是憤懣,又是心灰,沉默片刻後才幹乾的接了一句,“護衛使?”。

“是,護衛使!此次平叛之戰後,除劍南及隴西兩鎮軍節度使外,朝廷有意裁撤其餘八處鎮軍節度設定,改設護衛使。與以前各鎮節度使統管民政、軍事、稅賦徵調諸事不同,此後的護衛使只掌軍事,地方民政及稅賦徵調等另設觀察使管轄,護衛軍兵員招募及糧草輜重供應交由戶部及地方觀察使統一負責”。

安史亂前,自玄宗朝設立節度使制度之後,駐守邊鎮的節度使權利越來越大,上馬管軍、下馬管民,除此之外,凡地方賦稅徵調、兵員招募、官吏任免都一手管起,簡而言之,這節度使就是地方的土皇帝。若如唐離所言,朝廷分明是有意改變這種狀態,沒有了兵員徵募及賦稅徵調的權利,只能掌管軍事的護衛使一舉一動都將受到制約,顯然這護衛使之設就是為限制統兵大將的。越聽越是心涼,原本意興昂揚的哥舒翰此時真沒了說話的慾望,此時也只能懷著僥倖心思道:“別情適才說劍南及隴西依舊保留節度使建制,只不知這是怎麼個保留法?”。

細看著哥舒翰臉上的神色變化,唐離卻沒直接回答他這個問題,伸手持甌為兩人續滿了茶水後,唐離才一笑道:“哥舒好耐性,竟沒問我陛下對你有什麼恩旨!”。

笑著說完這句,唐離也不等哥舒翰接話,直接說道:“官拜正一品太尉,爵晉世襲二等護國公”,言至此處,唐離向前側了側身子,雙眼炯炯道:“另外,陛下已譴畫工北來,為哥舒你繪像,異日進京受封之時,由陛下親奉哥舒將軍畫像送至凌煙閣,自此之後,日日年年受皇家供奉香火,與我大唐國運共始終”。

隨著唐離這句話出口,原本情緒沮喪的哥舒翰猛的扭頭看向唐離,臉上一道逆紅竄起。雙眼間更是如深夜地群星一樣,散發出熠熠光輝。繪圖凌煙閣,這可是唐朝武將終其一生的夢想,此舉不僅意味著對其功勳的認可。也不僅僅意味著每年一次能得帝王親身向其畫像致拜,更在於青史留名的長久。人生有三不朽。對於武將而言,繪圖凌煙閣就是“立功不朽”地極致,人生至此,夫復何求?與這等榮寵想比,那世襲二等公的賞賜也顯得黯淡多了。

“繪圖凌煙閣,陛下親手懸掛畫像。開國功臣不論,自高宗朝至今數十年間武將何止千數。但能得如此殊榮地也僅只哥舒你一人而已,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呀!”,笑著說話地同時,唐離真個站起身來,端正身

聞這個訊息後還在發愣的哥舒翰端正一禮。

正是唐離這一禮驚醒了哥舒翰。驚喜太大。也來的太過突然。以至於他都有些手足無措,唐離正色一禮後又接著道:“哥舒你雖拜正一品太尉之職。但並不需回京榮養,仍在隴西領軍抵禦吐蕃”。

一個驚喜連著一個驚喜,且都點在哥舒翰的心口上,卻讓他如何不喜,“此話當真?”。

“君無戲言!”,這句說完,唐離卻又笑容一收道:“只是……”。

“只是什麼?”,原本聽說高仙芝及封常清皆已被朝廷收回兵權,統兵最多,此次平叛中戰功最著的主力軍統帥哥舒翰也自忖難以倖免,在他想來,朝廷之所以肯給他繪圖凌煙閣的待遇,想必正是為了安撫他這平叛第一武將,也以此來堵天下悠悠之口,免去“鳥盡弓藏”的流言。只是他這一生幾乎都在隴西軍中度過,剛剛到達人生巔峰時卻不讓統兵,反而去長安養老,心中地難受滋味也是難以盡敘,此時再一聽唐離說朝廷並無剝奪其統兵大權的意思,這份驚喜又自與剛才不同,當下急著接過唐離的話頭,“不過什麼?”。

“不過哥舒將軍乃是本朝名將,又是剛剛立下大功的勳臣,陛下雖有意推行軍政分離的護軍使制度,卻又不願以此拂了將軍的面子,說起來這倒是令人為難了!”,言畢,唐離看著哥舒翰,口中嘖舌不已。

“好你個別情,來跟我打這個花呼哨!只怕改節度使為護軍使就是出自你地主意吧”,心情大好地哥舒翰半真半假地調侃了一句後,當即道:“別情你但請放心,我這就回帥府草擬奏本,請陛下往河西、隴右派遣觀察使負責民政及賦稅徵調事,至於兵員招募及糧草輜重調配,與其它軍鎮一樣就是”。

“好!哥舒你深明大義,不愧是國之良將”,唐離撫掌而讚的同時,也自正色道:“哥舒你既能如此,我也在這兒給你打個保票,此後隴西但凡兵員有一人缺少,糧草有一粒短缺或是延誤,你儘可來我府上問罪!”。

“一言為定!”,此言剛罷,哥舒翰朗朗笑聲即在書房內響起。

目送哥舒大步離去,唐離也長舒了一口氣,今天這事是他近日與李睿章本往還多時地結果,可以說他之所以在晉陽逗留這些時日,為的就是辦好這件關係唐王朝長治久安的大事。後世穿越而來,唐離自然明白人心有多少善變,將天下安危寄託在人心的忠誠上又有多麼不可靠。此次安祿山暴起叛亂,除了此人狼子野心之外,也未嘗不是朝廷縱容的結果。其人坐擁河北一道,軍事、民政、賦稅、兵員招募、官吏任免,甚至連羈北地各族都一應統管,權勢如此之大,且任職河北十多年不挪窩,以人本性之貪婪想不出事都難。眼下改節度使為護軍使,唐離提議於此的目的正在於給這些原本權勢甚大的節度使們上個套,制度的約束遠比人心更為可靠。有了戶部及地方觀察使接手兵員招募及糧草輜重供應,縱然護軍使有異心,脖子被卡住的他們想必也難鬧出什麼大動靜兒來。畢竟在原本的歷史中,導致輝煌一時的唐帝國最終崩亡的諸多原因中,排在第一位的直接原因就是藩鎮之亂,當朝廷對這些節度使已制約無力時,在節度使的眼中,朝廷的威嚴自然也就是可有可無了。

正在唐離神思浮動時,卻見岳父府中官家鄭思奇快步走了進來,說來這個鄭思奇還是唐離舊識,當日他還在這府中做小胖球兒的伴讀書童時,鄭思奇就已是鄭府負責外事的官家,此後隨著老管家被仗斃,他乃接任大管家之職,這幾年謹小慎微,倒也甚得鄭子文夫婦器重。

“姑爺,適才您與哥舒大帥敘話時,門房來報,有一位自稱魏博田承嗣的武將請見”。

“噢,他來了!”,手指輕叩著身邊的案几,沉吟片刻後唐離一笑道:“我正要派人找他,他來的倒巧,請他來此相見就是”。

“遵姑爺命!”,鄭思奇答應一聲後卻又未走,略壓低了聲音道:“這位田將軍來時一併用黑布蒙著的大車帶來了十口黑漆箱子放在門房裡,言說是送給姑爺的薄禮,小的聽門房通報時一時多了心思,就讓門房裡伺候茶水的小廝偷偷開箱看了看,姑爺,這十口大箱子裡裝的可都是金珠古玩,其價怕不下上千萬貫!”,說到這裡,官家鄭思奇口渴似的咂了咂嘴。

“噢,這麼多!”,聽說有上千萬貫,唐離也是一驚,隨即一笑道:“這廝還真是個好撈手兒,入了一趟范陽竟是賺的腦滿腸肥了,可笑那些河東叛將竟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笑過之後,唐離一撫茶盞道:“即是他誠心送來,就收下吧!你親自將他請進來,路上也一併謝過。另外吩咐廚下,中午治備一桌精細酒菜,我要宴客!迎過田將軍後你去老大人官衙看看中午是否有暇,若有便命人來報一聲兒,屆時我自去請老大人來陪客!”。

抬頭看了看笑吟吟的唐離,心下暗自咋舌的鄭思奇低頭掩飾住臉上的詫異神色,點頭答應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