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情事(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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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離這聲高喝使全場一驚,悍馬見了他,先是一愣,隨後面上露出幾分笑容。
“我以為是誰!這不是唐學弟嗎?”,見是唐離,十五也微微一愣,隨後語帶不輕忽道:“她是你表妹?”。
回頭看了悍馬一眼,唐離轉身道:“正是”。
“噢!既如此,那端的好!跟一個女人說話,還真是費勁!”,十五斜著眼上下打量了唐離一遍後道:“事情倒也簡單,你這表妹弄汙了朱學兄的衫子,卻不肯賠,唐學弟以為此事當如何料理才好?”。
“兩人走路,他若是肯讓一下,又怎麼會撞上?再說,衣裳弄髒後洗洗就行了,賠個什麼,還三貫錢!搶人哪!”,也不知這悍馬是天性如此,還是真不知道厲害,到此刻說話時依然沒有半點退讓。
“那是個拐彎兒,怎麼讓?再說,朱學兄是什麼身份?素日衣衫都不穿第二遍的,何況這還是為下月詩會所準備,剛拿出來就沾上了臭鹹魚的味道,就算洗的乾淨,也是晦氣!”,一句說完,十五鼻中更是冷哼出聲。
“拿了新衣裳,為什麼不用紙包住,燒包樣子!”,叉腰的悍馬說出這句話來,頓時引得十五等人群情激奮,當下嚷嚷著就要將這潑女子拉去見官。
“住口”,唐離見這紛爭又起,轉身瞪了悍馬一眼後,乃對十五一笑道:“既然弄髒的是朱學兄的衫子,自然當賠,只是為何學兄卻不在此地?”。
“她那臭鹹魚不僅傷著新衣,連學兄身上那件也沾上了,現下學兄迴轉更衣,稍後便到”,聽唐離口中說了這個賠字兒,十五臉色才又好了許多。
“都是平日慣的你,給我閉嘴!”,唐離的這聲怒喝,讓悍馬將剛要出口的話給生生憋了回去,微微一愣後,才惡狠狠的瞪著唐離,但終究沒有開口說話。
不一會兒的功夫,換了一聲白衫的朱竹清到達,面向他的唐離剛一見到,立即拱手施禮道:“朱學兄,這是舍妹,剛才之事實在抱歉的很!,此事著落在我身上,還請學兄告知其價,學弟自當賠還便是。一句說完,他又轉身做厲色對悍馬道:“朱這學兄人品高潔,在道學中素來關愛學弟、仗義疏財,頗有古名士之風,又豈會為了一件衫子攀汙你?笑話!”。
看著唐離看向自己時和煦的笑臉,朱竹清也是微微一愣,隨即哈哈笑道:“適才愚兄也多有不是,也不盡然是令妹的錯,區區一件衫子值當的甚麼!你我同師為學,此話休提,以免傷了情分。”,一句話說完,他復又對唐離拱手一笑,領著忿忿然的十五等人去了。
“學兄,這如何使得……”,口中說著這話,見朱竹清等人去的遠了,唐離才轉身向悍馬微微一笑道:“走,進去。”
…… …… …… ……
道學之中,十五見眾同學去的遠了,才扭頭道:“竹清兄,對唐離那草包,值當的你如此?”。
“就因為他是個草包,所以我才要如此!欺負一個草包,能得什麼聲名?但能寬厚對待一個草包,方顯的出氣量!眼看半載之後就是本歲‘拔解’之期,除了才學,這聲名雅量也是極重要的,疏忽不得呀!”,言至此處,朱竹清唇邊的微笑一收,沉吟道:“一件衫子值個什麼!但以適才看來,這唐離竟似看穿了我的用意一般,他若真是因明我心意而激我,那此人倒也不竟然是個草包了!”。
“縱然竹清兄有用唐離以聚名的心思,也不能這樣處處讓他吧!這豈非太讓人憋氣了些!”,十五面有不甘道。
“在人前,讓還是要讓的!背後嘛……”,微一沉吟後,就見這位俊面公子驀然一笑道:“四月之後,不就是道學詩會之期,介時連使君大人也會前來,唐學弟既然身為進士科學子,自然也該與會吟詠兩篇才是。”
“就他那連《論語》都誦不出來的草包,還能吟詩!”,十五嗤笑了一句,微微一頓,才大笑出聲道:“竹清兄好主意,著實好主意,我倒要看看這草包怎麼在使君及學正大人面前丟臉的!”。
“哎!我只怕唐學弟表現太差,還真就徹底坐實了草包的名聲!揹著這個聲名,就算他在道學讀一輩子,怕是也再難有出頭之日了!”,聲調中滿帶悲憫之色的將這話說完,朱竹清與十五相視一眼後,齊齊笑出聲來。
…… …… …… …… ……
“老孃怕什麼,你倒那些人真敢打我,拉我去見官?笑話,老孃在這道學附近住了兩年,還不知道他們的德行?別看老孃一個人,俺就欺負他們太要臉!大街上拉扯女子,只要老孃一聲喊,這些人都得躲的遠遠的!上公堂,這事兒很好看嘛!他們愛惜著聲名呢!別說只為三貫錢,就是再多一輩,他們也舍不下這個臉子去。”,小院中,悍馬邊揮動著炊具,邊滿不在乎的說道,臉上全無半分懼色。
時人將爭訟做為一件極為丟臉的事,尤其是對那些未曾入仕計程車子們更是如此,這直接關係到自己的風評及前途,悍馬能巧妙利用這點,那剛才的彪悍倒也不是一味的莽撞。
“來,嚐嚐我做的御黃王母蓋飯!”,將一個黑陶碗放在唐離身前,悍馬隨意挽了挽袖子坐下道:“你用的那法兒跟我一樣,不過更省事就是了,看你長個相公樣兒,沒想到還有幾分膽氣,不錯!”。
所謂御黃王母蓋飯,其實就是炒米飯上面蓋個雞蛋,本是極平常的吃食,只因為宮中傳出了這個名字,天下也就群起效仿。唐離剛吃了一口,聽悍馬這等夸人的話語,差點沒噴出去,只是再想想她的名字,倒也釋然。
“從明天起,你中午跟著我吃就是,每頓交七文錢!”,扒了兩口飯,悍馬抬頭,見唐離並不曾答話,她一頓竹著道:“明說,一次我賺你兩文錢,但這也是應當!你若不肯,咱們再來算算剛才的帳!看你鬍子都沒長一根,就敢當人表哥,吼起來也大聲的很哪!”。
看她這說話行事大大咧咧的模樣,唐離心下倒沒有半點厭煩,反是有種親切的感覺,與她相處時,這種全無拘束的輕鬆,也讓人自然消除了緊張與生分。
“如此有勞姑娘了!”,道學裡本就吃不著什麼東西,悍馬手藝不錯,價錢要的也不是很高,唐離遂含笑答應。
“如此有勞姑娘!”,口中嚼著飯粒,悍馬將這話學著說了一遍後,竹著輕敲著長几道:“你才多大?十五!那怎麼說話就一股子酸氣!八成是讀經讀傻了;還有,看你平時走路的樣子和表情,十五歲的人怎麼跟個五十歲老頭一樣。”
唐離正吃這飯,不防聽她突然來了這麼幾句前所未聞的話語,頓時住口不吃,靜聽他下文。
“說話吞吞吐吐,走路慢條斯理,天天笑的讓人都不敢信,你還覺著自己挺有風儀,是讀書人的樣子,其實讓人看著就假!那身子酸味兒,院門口都能聞著。”,低頭扒了一口飯,悍馬吐詞不清的繼續說道:“在這兒住了兩年,老孃知道你們道學裡計程車子,人人都想當名士,但真名士什麼樣?人家那是該說的就說,說的比誰都通透;該笑的就笑,笑的比誰都大聲;想哭的時候就哭,看到個花落,都能哭的跟家裡死了人一樣。大口喝酒,大聲吟詩,這才是真名士,象你們這號的,學問沒多少學問,就靠著在外面裝,看人一看,就透著假!”。
這番話說的讓唐離簡直無言以對,那悍馬說發了興頭兒,竟猛的起身,拿手中竹著,不管不顧的敲著長几唱了起來道:“知章駿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朝,自稱臣是酒中仙。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筆如雲煙……”。
這悍馬的聲音與關關倒是頗有幾分相似,並不以清脆見長,只是關關乃是沙啞,而此女卻是低音渾厚。
這首歌詩寫的是八個長安以酒聞名的狂放名士,本就以飄逸灑脫見長,此番即與悍馬氣質相合,再經她以如此聲腔唱來,端的是豪性思飛,響遏全院。
吃飯之間,她突然來這麼一齣兒,已讓唐離吃驚!此時再一聽她開腔,字正腔圓,也就愈發驚詫,只是悍馬唱的著實不錯,他也不便打斷,遂凝神聽去。
直唱到“焦燧五斗方卓然,高談雄辯驚四莛”,此歌本應做結,然則那悍馬竟是興頭不盡,手腕催動,竹著擊打木幾愈急,而她的腔調一變,口中轉詞道:“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四句三疊,她的嗓音本就低沉,此番變調來唱這與前歌全不搭界的幾句,唐離只覺心中又是豪邁又是悲涼,悍馬這幾句不全的促歌,竟然已到了歌與神合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