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這家大貨棧中能容近百人的大堂中早已是人滿為患,除唐光之外地那些護衛也大多在此吃酒聽眾人閒聊,幸虧有了他們,才給唐離騰出一副座頭來,唐光先自去吩咐那些護衛們吃酒要適可而止後,才回身護著少爺坐下。

“別蛇蛇蠍蠍的,這地方能出什麼事兒!”,示意唐光坐下後,唐離也無心吃跑堂送上的茶酒果子,只是把玩著手中的三彩茶盞,看著大堂中的景象聽人閒話。

此時的大堂中吵吵嚷嚷熱鬧的很,這些人中各式身份都有,但尤以穿著光板兒羊皮襖的駝夫及面有風霜之色的商賈為最多,而若以地域論,滿堂人中漢人只怕還佔不到半數兒,更多的都是些操著古怪口音說著官話地西域胡人,這其中甚至還有幾個全身白袍地大食人。

坐了片刻將大堂細看了一遍後,唐離因笑著對身邊的寶珠道:“看來水淨這位心上人盡是個有本事地”。

“噢,少爺你又沒見過李將軍,怎麼會知道的?”,寶珠的問話引得唐光也是凝神細聽。

手中儘自轉著茶碗,唐離笑著解釋道:“雖說我沒見過李光弼,但只看剛才那些淨街的兵士及現在大堂上的這些客商也盡知道了”,見二人臉上還有迷惑之色。 左右無事地唐離乃細解釋道:“自從金鑼報警聲起,你看那些城頭上的軍士可有慌亂?隨後城中傳警,直到那些淨街士兵出現,一切都可謂是井井有條,這些軍士臉上雖然神色也凝重,但沒有一個是驚慌失措的,催促安置行人也都做的有條不紊。 我心中默記了一下兒,從開始示警到街面肅淨一空再沒什麼聲息。 不過也就兩柱多香的功夫,而且其間城中並不曾出現任何慌亂,這些軍士能有這樣的心態及辦事度,即便凌州是邊陲重鎮,也算的是極難得了。 李光弼身為凌州府兵馬使,這些兵都是他帶出來地,俗話說以兵知將。 只看這一點也知此人不簡單了。 ”

“那大堂……”,自剛才唐離那番話後,唐光現在是愈的留心了。

“寶珠你們仔細看看,如今這大堂中雖然除了那些商賈們擔心在此地逗留時間太久,誤了行程之外,從貨棧老闆到跑堂再到那些駝夫,可有幾個人是真正害怕地?論說兵災戰火該沒人不怕,眼前的這一切難倒不奇怪?”。 唐離的一句反問引得兩人連忙四下裡探看,見大堂中的情形果然如少爺所說一樣,一時間又是佩服,又是迷惑。

“我也不知道他們如此表現的原因”,先說了這麼句洩氣話後,唐離才話音兒一轉道:“但我知道一點。 肩負一府守禦之責,在這邊陲四戰之地,李光弼可謂是捏著滿城人的性命,若他果真是個庸碌之將,這大堂裡的人現在這個時刻斷然不會還有心情來吃酒閒聊。 ”

不知何時,那跑堂地小二拎著一隻大銅壺站在了座頭後,唐離話一說完,他已是拉開嗓子賠笑說道:“好我的客官,您還真是神了,若非湊巧聽到您說話。 打死小的也不信你從沒見過李將軍”。

小二這一嗓子出口。 倒讓唐光暗自自責剛才不該聽的太過於出神,以至於失了警惕。 唐離倒是並不在意,只輕輕了聲“噢?”。

“李將軍是誰?那可是正兒八經的將門之後,其先君李楷洛公是有名的烈士,漫天下誰不敬仰?李兵馬使自小就就精於騎射,性格嚴毅剛果,不苟言笑,讓人一見就覺得有大將軍的威嚴,以前還是王忠嗣老帥爺坐鎮隴西的時候就對李將軍另眼相看,聽說老帥爺也曾經說過:‘日後能代我統兵地,非光弼莫屬’,聽聽,這是多大的看重!如今不論別的,單說治軍之嚴,從東邊的關內道直到西邊的安西都護府,以小的見識只怕沒一個能比得上我凌州,人都說鎮軍跋扈,這話在咱這兒地界兒可是沒人認地”,如同天下所有的跑堂一樣,這小二也有一張碎嘴,拎著銅壺一邊熟練的續著茶,這小二猶自停不了口,東一句,西一句的接著說道:“能把這些軍爺管的服服帖帖,李將軍打仗的本事還能差了?自三年前上任以來,客官您別看吐蕃蠻子年年鬧的兇,在咱凌州可一次都沒鬧著好兒,那次不是被李將軍打的灰頭土臉的滾回去?別看咱凌州兵少,但一來城牆高大,蠻子儘自在平地裡撒野,但要他們攻城,怕是還沒學回!;二來有李將軍坐鎮此地,他們能落著什麼好?保不齊還是跟以前一樣,鬧個沒下場。 其他這些客官都是久走凌州的老客,心裡有了底兒自然就不怕。 倒是象客官您這樣初來地能有這份膽氣著實讓小地佩服。 ”

“唐光,看賞!”,見這小二說的順溜兒喜慶,唐離笑著吩咐道。

一串兒五十文地通寶遞過去,那小二笑的滿臉麻子放光,忙不迭的哈腰道:“謝客官賞,謝客官賞!”。

“這***麻二,才一年一見,嘴皮子功夫長進不少哇!”,小二剛剛謝賞完畢,就聽旁邊一個胖子介面道:“防秋,防秋,既然是防秋,那就是說吐蕃蠻子每年來襲擾多是在秋天,如今時令早已進了冬,蠻子們怎麼還會如此拼命?麻二,你要能解了這個疑問,大爺我也照那位公子的例賞你。 ”

“哎喲,原來是豐州李爺到了,這一年沒見您老可是又富態的多了,看小人這窮忙的,也沒顧上給您行禮問好,大最過,真是大罪過!”,聽那胖子言語,這跑堂的麻二邊兩邊伺候著續茶水,邊向那李爺座頭處走去。

“小的在這兒先謝賞了”,走到那副座頭處,麻二先紮紮實實的行了個禮,隨後邊續著滾燙的茶水邊陪笑道:“這是剛剛傳來的訊息,難怪李爺不知道,今年吐蕃蠻子們可是得天老爺照應,剛進十月就下了一場漫高原的潑天大雪,這雪災來得據說是數十年不遇,蠻子們的牛羊有的還沒進圈就趕個正好,昨個兒聽西邊來的商客說,那些牛羊死的是滿山遍野,連黃草地都給染白了。 遇到這樣的年景兒,蠻子們不搶是個屁?別說這才初冬,就是三九天裡他們也得出來,人總得吃飯不是?”。

笑呵呵的接過胖子李爺的賞錢,小二哈腰之間又補充了一句道:“另外,附近六州百姓今年的納糧及轉運的軍糧現在都囤在咱們凌州,依小的估摸,這該也是蠻子這次來的這麼急的原因所在,不過想從李將軍嘴裡搶食吃,這樣的蠻子估計還沒生出來呢”。

剛才聽到那小二說吐蕃今年遭了大雪災,唐離已是感覺不對,及至此時再聽他蹦出這麼句話來,頓時心下有些緊,只是還不容他叫過那麻二細問,驀然就見大堂外關的緊緊的貨棧大門“吱呀”一聲開啟,幾個面有土色的跑堂閃了進來,其中領頭的一個隔著大老遠道:“掌櫃的,小的剛才遵令給城頭上送吃食支應,居然見到……見到……”。

“見到鬼了,有話快說”,見這夥計面色不對,那掌櫃的也是急聲催促道。

“小的見到那些蠻子們連續不斷的從南邊大非川開過來,看他們現在的架勢,居然是在準備著……準備著……攻城!”,說到“攻城”兩字時,那小二的嘴哆嗦的就象漏了風的幹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