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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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大事沒有,小事不斷。
6月底,父母所在的工廠開始因為虧損停產,我知道之後幾年內會流行一個詞叫下崗,被所有人所熟知。在很多人觀賞世界盃銘記巴喬淚水的同時,也有很多人因為生計開始落淚和拼搏。大範圍來說,第二批富起來的人基本上都是在這個時候起的步。
停產意味著拖欠工資,生活保障開始下降,我知道這時候得靠張小桐來幫我解決問題。張小桐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我家,每次來都帶著禮物和新訊息,說一些關於現在下崗工人的出路,提一些建議給我父母。我知道讓習慣了國有企業飯碗的人一下子打破十幾年養成的習慣不容易,便用了現身說法這種土招。張小桐現在是家裡競相學習的榜樣,沒事三姑婆六大爺的就來找她幫忙,好歹人家曾經給知名電子產品做過代言人,又是知名少年作家,還辦了雜誌,廣告費就收到手軟,現在周家上下都誇我姥姥收了個好乾女兒,這個乾女兒又生了個好女兒……
張小桐經常出現在我家,很大程度上緩解了父母的經濟危機,也緩解了兩人的感情危機。名義上是給我的零花錢都由我手轉交到父母手上,我可沒打算讓老兩口一下子發財,這種變化在他們身上最好還是慢點進行比較好。畢竟我瞭解自己父母,他們若是有進取心的人,也不會在停產期間什麼都不做了。
張小桐每次給我的錢不多,500800不等,一個月兩次,我全額轉交給父母。張小桐這種舉動小姨不在乎,有小姨撐腰,姨父也不好說什麼。長輩以為是張小桐受了小姨的指點才這麼婉轉給我家錢,小姨卻心裡有數,偷偷問過張小桐:“你怎麼不給興路錢?”
張小桐此時已不用我教就能紅口白牙說瞎話了:“他家不缺錢啊,我總不能直接給大姨錢吧?小孩給長輩錢,大姨臉上多不好受。”
話說的有道理,小姨也不好怎麼說,不過是意味深長看了自己女兒一眼:“你是我女兒,你做什麼我都要向著你,你自己好好把握吧。”
張小桐活靈活現把小姨的話學給我聽,我心裡不禁感慨,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張小桐開朗的性格多半遺傳自小姨。
其實這樣挺好。
此時大伯母和姑父合資搞的一個飯店也開業了,生意還不錯。他們自有錢賺,不會管我們的家事,二伯從事業單位下來,到一個私企做行政,收入也不菲。全家人都欣欣向榮,惟剩我父母依然堅持要等廠子重新開工。
我只能靜觀其變。
這期間,北京來電話告知我們三哥的手術已經安排好,手術後需要在北京調養一個月才能回來。張小桐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照顧好三哥。郭振見我們這麼上心,也就不太擔心了。
周興路現在完全不出現在我們面前了,此人對我很沒好感,老是找我麻煩,皆因張小桐一直跟我很親密。有一次把我惹急了,喊了郭振七八號兄弟把他圍上恐嚇了他一下。我說的很簡單,以後沒事少找我麻煩,否則我找人天天在學校門口堵著他打,也別痴心妄想回去告訴他爸,敢告訴我找人把他脫guang了扔女廁所門口。
經過幾年的鍛鍊,我雖然個子沒有周興路高,身體結實程度卻要強上很多,論單挑我才不怕他。周興路讓我恐嚇一次之後幾乎繞著我走,不為別的,那天我找去堵他的幾個人裡,有一個被他們學校的所謂“老大”叫“大哥”。
張小桐並沒因為被保送而放棄參加升學考試,考試那天中午我去了一趟考場看她,94年的7月比往年都要熱,考場門外站滿了神情焦慮的家長,短短三天時間,小小几張卷子,一個人也許一生的命運就這樣被決定。我在烈日下看得心口發緊。這一刻又有多少人想受教育而不得入其門?又有多少人在日夜交替裡把自己的青春消耗殆盡?校門口幾張破舊遮陽傘擋不住多少陽光,大多數人在炎熱的汗裡浸透自己的期望。
張小桐最先走出考場,在我的薰陶下此人早就習慣了第一時間交卷子。我們在許多家長詫異的目光中牽手離開,中途回回頭看一下那一片人頭攢動,我心中忍不住有一些悲哀,問張小桐:“題難麼?”
“不難,我沒敢太快答。”張小桐也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我表情有點不對,“你怎麼了?”
我無奈一笑:“覺得這種形式沒什麼意思罷了,你也知道,最近幾個月你的同學都是什麼樣。”
張小桐當然知道,因為保送的事很多人知道,這幾個月她在學校沒少受同學白眼。也就是她了,人情世故都見識過一些,對這些白眼和中傷一笑置之。周圍同學學的都很辛苦,她看在眼裡,偶爾跟我提起,有一點不忍。
張小桐順手捏捏我的臉:“哪輪得到你感慨了?明年你不是一樣要升初中?想好讀哪了嗎?”
“我?我不著急……是人家學校選我,不是我選學校。”我說,“再說,我想去哪找我家小桐幫忙打個招呼還不輕鬆?”
“我家小桐”四個字把張同學弄了個小紅臉,看來隨我修煉多年仍未能把臉皮鍛煉出來。我知道她其實愛聽這個,老子也多少跟人學了點心理學皮毛,懂得怎麼哄姑娘。
尤其是心裡有自己的姑娘。
“今天辛苦了,我請你吃冰吧。”
張小桐展顏輕笑:“好啊。”
坐在已是別人資產的雪緣分店裡,張小桐很快被分店經理認出來:“你,你就是……”他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位雪緣的前任老闆,更沒想到張小桐就這麼毫不在乎地回到自己賣出的店裡來吃東西。
張小桐微笑:“我是來吃東西的。”
那經理連忙點頭:“是是,兩位要點什麼?”
我們點了新上市的手工麵點麵點冰淇淋,看來這個姓隋的還是下了一番苦功,居然把幾年後才該進入這種小城市的東西直接引進了。我印象中自己在99年前後才吃到這東西,還是借別人的光。現在一般所謂來吃冷飲基本上就是叫一個三色球或者香蕉船,我看得出來,姓隋的冷飲生意做的並不如意。
不過這兩年蛋糕店依然是雪緣一家獨大,三三兩兩起了一些都沒競爭過他,怕是賺了不少錢,自然不會怨張小桐把爛攤子甩給他。
中午的陽光懶洋洋射在街面上,筆直的馬路遠處竟然能看見閃閃發光的倒影,那是熱極的表現,我隨口說道:“要是這兩天把冷飲攤擺到考場門口就好了。”
本是跟張小桐閒聊的無心之語,卻讓端東西給我們的經理聽見了,這人眼睛就是一亮。
張小桐看見經理發光的眼睛,對我促狹地笑:“能人哦,隨便說都能生財。”
“哪裡哪裡,”我回頭偷偷看一眼開始拉著店員說什麼的經理,“是人家敏感,一碰就有應激反應。”
“噁心。”張小桐拿勺子作勢要打我,“下午我還考,你別等了吧。”
“行,下午我找楊遠哲他們玩去。”我掰手指頭算,“最近就忙著隨大流複習了,總有快三個禮拜沒看見他們了吧?要不是給你們這些過黑七月的騰考場,恐怕還是沒假。”
今年考試延期了,往後拖一個星期,也就是說一個星期原本該屬於暑假的日子要被各種捲紙填滿,讓我十分不爽。正所謂學海無涯回頭是岸,幸虧中間有一個小學升學考試和一箇中考要用大量考場,幾所比較幸運的學校不得以放假數日。我直接無視了老師留下的大批作業,跑來看考試的張小桐。
想來我那幾個好哥們現在應該也是玩的不亦樂乎,我覺得自己從小到大認識的人就沒有一個把學校交待的那點事當回事的。說得好聽點,都是叛逆型人才。
其實就事論事說,我不討厭中國的教育制度,畢竟基礎教育要比其他國家好得多,我討厭的是執行教育制度的這批人。
就算在其他國家,恐怕我也要討厭他們的教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