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舔犢(二十七)

雖然沒有到臘月,寒夜裡也可以看到星空下不時幾點煙花,幾絲的零星的鞭炮聲響。就是這鞭炮聲響中掩飾著黑夜中人的形跡。

一個矇頭蓋面的人在樹後躲過巡哨計程車兵,聽一聽四下裡全無聲音,這就潛入到重重深院內,寒光一點閃在屋頂的瓦脊上,只是從這月色下看去,這院落雖然小些,卻是僅次於皇宮內院。

入夜風冷人更寒,而這房子窗欞還是半開著,可以看到風姿儒雅的八皇子與人說話的身影。

“南平王不願意為太子太傅,舉薦的是北平王,北平王不願意為太子太傅,舉薦的是新的靖海王,今年才四十歲。”八皇子在自己家裡就怒形與色:“真是豈有此理,這個在前朝是爭搶之中,本朝就都是讓賢之人嗎?”

數點紅燭並不明亮,或許是不願意房中人看清楚八皇子的怒色,或許是不願意有人看明白別人是誰?

“皇上著重於太子太傅,只是指望著能扶助太子,異姓王們這樣推卻,要失人心才是。”與八皇子對面說話的這個人卻是背對著外面,讓人看不到他的面容是如何,只是聲音低聲,如果有心評題,這語調只見柔媚,狀若女子。

一身繡著騰龍雲紋華服的八皇子只是默然:“他們這樣推卻,還有一個意思,就是不把本朝太子放在眼裡,再說明白些,就是不把我們這些皇子們放在眼裡才是。”他眼中陰霾一閃而過,只是想著一個小小在襁褓中的孩童。

粉紅色滿身繡牡丹花的小衣服,面孔雪白,不到一週歲的孩子就是一笑看著那笑容只是象一個人,八皇子腦中浮現出南平王的面容。福慧郡主雖然是小,卻是可以看出來長大後的美人相貌,只要想一想世子朱睿的英俊面容,就可以想象出來。

明珠一樣燦然的端慧郡主是早早許給齊文昊,不然的話也是皇子們爭搶的物件。八皇子對面前的這個人突然一笑:“十一皇弟只是年紀小,去見太后說端慧郡主好容貌,只是明珠有夫。他倒是衝著福慧郡主而言,不過我看他也訂不到才是。”

透過雕花的紅木窗欞,內宅裡也有一位明珠,是明氏出身的八皇子妃。也是面容光燦不若常人,只是明氏一族,士大夫一族,日見衰老罷了。

“明珠暗投,自減光澤。”那個低語聲繼續道:“眼下十一皇子親事未定,還有幾位嬪妃娘娘面前的皇子們也是親事未定,八殿下先置身於事外,依老奴來看,卻是置身事外的好辦法。”

聽到這樣的讚揚,八皇子心中有得色,面上卻沒有顯露出來,還是掩飾一下:“我到了成親的年紀,明氏乃系老臣,肯與我結親,依六皇叔來看,倒是件好事情。”

久居皇陵的前朝六皇子,至今仍是為先皇后守陵,過著別人看來悠哉悠哉的田園生活,自己在皇陵外,甚至有一畝耕田,手扶耕犁以示農耕過。燭光一點與星光一點照在八皇子耳垂上,卻是肥大的耳垂,是人一看就有福氣的那種。

“十一弟是我同胞,我在母后面前力主訂南平王的**,母后卻不知道是何意,江公公,你可曾聽說過母后談起此事?”八皇子對面坐著的這個低語的人,聲音若女聲,卻是一個太監。

江公公仍是壓低聲音道:“老奴不曾聽說過,只知道皇后曾宣召南平王妃入宮過,不過依老奴愚見,南平王的這個**,是不會平白許人的。”聲音雖然低,還是壓得過燭芯燃燒的“劈啪”聲,可以讓八皇子聽的清楚。

覺得自己不能鬆口氣的八皇子還是有心於福慧郡主,訂明氏之女是沒有辦法,想想南平王實在是可恨,把太上皇搬弄出來為自己許下這門親事。

鄭太后當政良久,已經是不管太上皇再見寵幸何人。太上皇日遂也並無新寵幸的人,就是有年青的宮女,也不過是一宵兩宵就便遣去。宮室之中有一小小佛籠,聽太上皇宮中的人說,倒是隔三差五,新果淨水供上,為先皇后明氏祈福。

所以這親事嘛,當然是一說就成。八皇子想一想為薄名所累,去歲水災是我出京,今歲旱災,又是我出京,不敢說我離開之際有人捧靴,萬民傘倒是有幾把,而且肯定不是我自己掏錢買的,唉,要立皇嗣屬我其誰,鄭太后雖然當政,卻是事事尊重太上皇,太上皇追思先皇后,要扶持明氏,所以這明氏之女就落到我的宅中。這個中滋味,非是別人可以明白。

八皇子對南平王不無惱怒,做我的岳父難道不好,我若登基,你就是國丈,這太子太傅一個大好的官職,別人在爭搶,幾家老臣在太后面前險些群毆,只有兩位異姓王婉言謝絕,年紀四十歲的新任靖海王在京裡吃過幾次虧,事事以老王為重,也是不肯就此應下來,這隻說明這些人是不把太子屬誰放在眼裡。

想想這裡就更讓人不高興,手中有兵權,眼中就無人。一旦立下皇嗣來,太子即是下任當今,這些狂傲的人,八皇子想想面色平如水的南平王和總是帶著三分陰沉臉色的北平王,這兩個人,其實混蛋之極。

八皇子的臉色讓對面坐在繡龍錦榻上的江公公看在眼裡,仍是柔媚的一聲:“殿下不必擔憂,民間有句俗語是,水到橋頭自然直。雖然此時浩浩蕩蕩之水,看似不知所蹤,最終流向哪裡是一定的。殿下且寬心,皇嗣是遲早會定下來的,就象這水流入橋頭自然就歸納了。”

雖然是不能放心,八皇子也是一副寬心的樣子:“那是自然,論起來皇嗣屬誰,父皇母后自然有青眼相加之人,只是我思孝順,是想早些明白的好。”

只是一個微笑的江公公臉上俱是皺紋,卻是幾十歲的人,燭光在那面上皺紋上也留下陰影。房外響起更鼓聲,江公公這就匆匆地站起來:“殿下請寬心,依老奴之見,前朝六皇子雖在皇陵居住不問世事,卻是深得太上皇眷顧,殿下若是有心事,可以去他那裡多多的討教才是。”

這就躬身一禮:“老奴要進宮了,閒時再來領受殿下的好茶好點心。”

兩扇房門輕輕開啟,,這房裡是貴如龍鳳的八皇子,房外卻是沒有明顯的護衛,江公公已經是蒙面披風,這就走出來左右機警的看一看。外面寒月白光照在迴廊上,江公公這就垂首熟門熟路地離去。

八皇子宛若披衣而起,中夜感懷一樣,在迴廊下猶踱步一會兒,似在看月又在對霜,只到一角迴廊有幾點細細紅光往這裡來,才換上笑容,只是吟詠道:“月色如水,月色如水呀……”似乎一個心緒不寧的人。

迴廊中的細細紅光漸行漸進,卻是一排四個紅燈籠,挑著燈籠的是四個二八年華的丫頭,後面姍姍而來,面色蒼白不時呵手的是明氏八皇子妃,離此尚且有十數步的時候,已經是接上話:“中夜已至,殿下何不回房去感嘆,也溫暖些。”

玉人冬夜相邀,八皇子從來是不冷淡也不過於熱情,自成親後,明氏岳家已經去見過太上皇一次,說八皇子相待冷漠,卻為何來?此時八皇子只是淡淡道:“那就回房去吧。”轉身走上幾步,眼角仍是瞄上一瞄這才離開。

靜夜無人之後,廊下剛才潛入的黑衣蒙面人沿著樹梢再溜出這裡,在長街之上也是翻牆疾行,別人過街要沿著下面路走,只有他是跳著牆頭走,當然是比別人要快。行過三條街,就看到雪夜上一匹馬不緊不慢地在雪地裡走著,馬上的江公公總是看著腳下雪地,年紀大了摔一下子可不是玩的。

一個騎馬一個房脊上跟著,直到江公公行至皇宮前,這跟著的人才不顧瓦上冰雪寒冷,伏身在雪上,從上面看去是一目瞭然的一塊黑。

江公公並沒有從正門進去,此時宮門下鑰,哪裡還能進去,他是從一個小小側門進去,行至門前擊掌,這門就開了,江公公進去以前也是若有若無的眼角似乎要往身後瞄一下,也還是沒有看,這就騎在馬上進去。

“公公回來的恰是時候,這時辰點兒就要到了,皇上剛才還問起您,您這就快去吧。”應門的小太監低聲地對江公公附耳道,兩個人並上門一起往皇宮內院走去。

只過一條甬道,小太監只牽著馬走開,江公公先回房去換過衣服,這就往皇帝宮中去,及至到了宮中,問上一句,卻是皇上要一本書,已經找到。江公公這就釋然,看著皇帝坐在燈下只是翻閱書籍,就沒有過去。

江公公走進皇宮去,瓦上那黑衣人又臥於冰雪候上一會兒不見有人出來,這才轉身在高簷房脊上如踏平地行走。

行至一處內宅,可以看到兩個丫頭出來潑淨面的殘水,這黑衣人再越過一層院落,這才跳下來,院中卻是無人驚動,房中只有胖倌兒招呼一聲:“快來看我的畫兒如何?”

黑衣人解去黑衣露出面目來,卻是施行。他自打簾子進到房中,胖倌兒面前擺著兩幅畫兒,自己正在看來看去:“這是我今天外面淘弄來的,看看有沒有假的,要是沒有假的,我就分三哥一幅。”

前半生以詐騙為生的施行,對這些古董字畫也是精通的很,不然如何去騙人,看一看真假,胖倌兒這才告訴他:“母親要你去。”

從前面多寶隔繞過去就是王妃房中,這是胖倌兒行走的便捷之徑,卻不是施行可以走的。還是出房再行到王妃房外的施行在房外先回一句:“施行求見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