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八年。

對於大明而言,談不上是什麼重要的年頭,但相對於過去七年的風風雨雨來說,總體來說還算平穩。

在過去的兩年間,那場始於遼東的大瘟疫,不僅傳遍了白山黑水,而且也傳到了漠北草原,無論曾經為患大明的建奴,亦或是蒙古韃子,在天花的打擊下,無不是元氣大傷,因此無力犯邊。

當然了,這也是得益於邊牆的堅固,無論是萬曆年間修建的長城,還是正修建的遼東長城,都阻擋了他們南犯的腳步。在這種情況下,大明朝總算是有了喘息之機。

不過,儘管如此,百姓的日子也談不上好過——這兩天,天氣變得更冷了,而且旱情也是一年蓋過一年。

進了夏天之後,陝西就再沒下過什麼雨,持續幾個月的乾旱,讓大地上遍地長滿了是一張奇形怪狀斑駁陸離的裂縫,乾裂的縫隙都能塞進小孩的手臂。

官道的兩側枯萎的野草裡,屍骸隨處可見。

蒼天不語,唯有無數的烏鴉、禿鷲在那些屍骸周圍或起或落,它們放肆地啄食著屍骸上僅餘的腐肉。不久,這些屍骸會跟無數同伴一樣,變成一根枯骨。

而在附近的溝渠間,還有野狗在撕咬著屍骸。

在官道中映,零零落落地有一些神情麻木的倖存者,他們個個恍若行屍走肉般的向前行走著,他們目光空洞地望著前方,神情呆滯的他們對周圍烏鴉禿鷲的啄食視而不見。

還有一些烏鴉、禿鷲在空中盤旋著,似乎是在等待著他們倒下去,然後跳到了他們身上,啄食他們的身上的血肉。

在這個天地間,人似乎成了食物。

赤地千里!

千里赤地!

天啟八年的大旱,讓不知多少百姓淪為餓殍,成千上萬的百姓為了活命淪為流民,他們恍若行屍走肉般的向著河南的方向走著,也許在那裡,還有一條活路了。

至少,河南那邊春天后又下了幾場雨。

對於流民來說,往東,至少還有一條活路吧。

每天,都有少則數百,多則數千的流民經潼關進入河南。

出了潼關,就有活路了。

當那些流民離開了潼關,一路乞討繼續南行的時候,就有人告訴他們。

“去黃河邊吧,那裡有粥場。”

黃河邊有粥場!

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就能讓飢腸轆轆的人們不顧一切的走到黃河邊,當他們來到黃河堤岸邊時,就看到有一片稀疏的小樹林邊,到處都是簡陋的草棚,數日來,來自各地的流民,先後湧到了這裡,正像傳說中的那樣,在這裡確實有人施粥。

粥並不是米粥,而是紅薯粥,用紅薯幹煮出來的粥,儘管稀粥只能裹腹,但是對於流民來說,卻讓他們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當然了,這並不是他們留在這裡的原因。

真正讓他們留在這裡的原因是——等待,他們將會乘船離開這裡。

到北港去!

到了北港,不僅能分到田地,而且還能分到糧食!

對於背井離鄉,一路目睹了太多死亡的流民來說,這意味著活下去的希望!

活下去!

對流民而言,這正是他們最後的渴望了。

在稀疏的小樹林邊的一棵樹木下一直端坐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他不知道從何處而來加入難民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樹下。他的手裡端著一碗稀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