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老太公的身軀瘦弱不堪,藥老卻覺得,他的肩膀一如既往的寬厚溫暖,豆大的眼淚一顆顆往下掉。

“二哥,我為了重回紀家,聯合紀景延鑄下了彌天大禍。緣緣中毒、紹兒中毒,我都是最大的幫兇。我已無顏要求死後入紀家宗廟,能在臨死之前見兄弟一面,也心滿意足了。”

紀老太公含淚將藥老從懷裡推開,“臨檀,你怎可……”

紀景延冷笑不已,“父親還真是會惺惺作態。父親把持家主之權多年,在我十二歲之時,便讓我率領紀家上下,祭拜宗祠。那一呼百應的尊榮,放誰身上不會動心?不會飄得忘乎所以?”

紀老太公舉起手就要扇紀景延一個耳光。

巴掌在即將觸碰到紀景延時,又含痛撤回手,對著自己連扇了幾個清脆響亮的耳光。

用的力道,竟然讓他嘴角沁出了血絲。

“逆子!為父幾次三番告誡你,不要肖想不屬於你的東西,你竟然還是生了這非分之想!”

紀景延拳頭不斷地捶打著地面,不多時,右拳的皮肉便被擦破,依稀可見裡邊的骨頭,“憑什麼紀辭生來就能擁有,而我籌謀多年卻落得滿盤皆輸!”

紀辭惋惜地搖了搖頭,“籌謀爭取,力爭上游,本沒有錯。錯就錯在,你不該輕賤人命,枉顧他人生死。這樣的人,如何做紀家表率!”

紀景延再開口時,已是理不直,氣也不壯,“這都是你們逼我的。”

紀老太公咬了咬牙,壓下眼底的失望和沉痛,跪在紀辭面前,“紀家不肖子孫紀景延殘害同族,罪不容誅!不配參加集萃試,這場比試,緣緣不戰而勝。即刻起,緣緣便是紀家第三十七代家主!”

紀老太公下跪,其他人也齊刷刷地跪了一地,“家主在上,請受小人一拜!”

洪亮的聲音,震得紀辭耳膜陣陣發疼。

紀老太公沒給紀辭反應的時間,又對她重重地磕頭,“家主,紀景延、紀臨檀罪大惡極,當嚴懲不貸。然,我為父為兄,未盡教導之責,才致使他們鑄下大錯。他們二人之罪,我願一人擔下。”

紀辭側著身子,避開紀老太公這一跪,弓著身子要扶著他站起,“堂叔祖父,快快請起!您是長輩,如此大禮,實在是折煞我了。”

藥老也跪在紀辭面前,“家主,我深知罪孽深重,不求你網開一面。只求,家主看在我今日的功勞,在我死後,能在牒譜上,重新記下我的名字。”

紀景延看到佝僂著身子的紀老太公,緊咬著唇,一顆心無比難受,似乎被人反覆地擠壓揉搓一般。

陶融握住紀辭的手,微微用力地捏了捏,“去吧,大家都等著你。”

紀辭走到文墨壇的最中心,環視著周圍的紀家子弟,“今日,我忝居紀家家主之位。紀景延勾結紀臨檀,殘害同族,罪孽深重。念在紀臨檀及時悔過,功過相抵,便免除死罪,餘生留在紀家宗廟抄經祈福、救治紀家子孫。終老之時,名字重回族譜。”

藥老的渾濁的雙眼,霎時便亮了起來,“家主寬厚!”

紀辭定定地凝視著喪氣的紀景延,許久後,才輕嘆地將他扶起來,“紀景延,你鑄下大錯不假,你一力撐起紀家八年也是真。你雖一時走上歧途,卻的的確確是紀家最合適的家主人選。”

紀景延身上傷得不輕,站起來時,全身都痛得發抖,“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罪孽深重,一死了之太便宜你了。所以,我要讓你當紀家家主,用餘生來償還自己的罪孽。”

本該欣喜若狂的紀老太公,卻毫不猶豫地拒絕,“景延身負重罪,家主之位即便是空懸,也絕不能讓他繼任!”

“堂叔祖父,既然你尊我為家主,我說的話,便是命令。即日起,家主之位由紀景延擔任,紀紹從旁輔佐,二人平起平坐。”

紀景延怔怔失神地望著紀辭,“你……為何要如此?”

他費盡心思想要得到的,卻是她不屑一顧的。

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紀景延便覺得可笑至極。

“我早已說過,家主之位,從來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紀緣想要的。”

紀辭深吸一口氣,平復好自己的情緒後,才繼續開口,“今日,我便會離開紀家,再也不會回來。紀景延,你下毒之事,我不願再過多追究。對你唯一的要求便是,為紀緣立一個靈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