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團圓是在嚴家吃的,嚴夫人的原話是說,自打首兒和團圓一起玩,變得開朗懂禮了起來,她要謝謝團圓。

“嬸子,你不用謝我。”團圓笑眯眯的,她還是頭回被大人這麼正式感謝,多多少少有些拘謹。

嚴夫人越看團圓越喜歡,這小姑娘一看就脾氣好,說話也真誠,怪不得首兒願意跟她玩,“團圓啊,你就跟在自己家一樣,別不好意思,來,嬸子給你盛湯。”

拿起勺子,嚴夫人給團圓盛了一碗豬大腸苦菜湯,又給首兒盛,首兒捂著碗,“娘,你喝吧,我不喝。”

首兒一呼吸,嘴裡就是一股苦味,而且湯裡的苦菜看著跟藥材是一個色兒的,他不想喝。相比之下涼拌的苦菜綠油油的,還帶著一股香味,首兒趕緊夾了一筷子放進嘴裡,一嚼還是苦的,他擠出個笑來,娘,我吃了。

嚴夫人笑著摸摸首兒頭,喝起湯來,她覺著這湯的苦味正好,苦裡帶著香氣,正是她喜歡的,“團圓,這湯你喜歡喝嗎?”

“嬸子,我喜歡,只有一點點苦,剛剛好。”豬大腸的油膩跟苦菜的苦碰撞在一起,那苦味反而少了,團圓這個不太愛吃苦菜的,都覺著這湯好喝。

首兒半信半疑,“真的好喝,不苦?”

“只有一點點的苦,不信你嚐嚐。”團圓比比苦味,只有指甲蓋底下的月牙那麼大。

首兒用筷子在團圓的碗裡蘸了一下,咂味道,伸著舌頭直扇,“團圓,明明這麼苦,你還說只一點點苦,你怎麼能騙我呢。”

團圓喝了一大口湯,“我覺著還好啊,你看我這一碗都快喝完了,我是照實跟你說的呀。”

“首兒,是你自己的問題。”嚴夫人笑著道,這兩孩子在一起真有趣。

首兒瞪了團圓眼,團圓朝他吐吐舌頭,抬起頭看到嚴夫人朝她笑,她趕緊大口吃飯。

吃完飯,嚴夫人叫王居中送團圓回家,還給了團圓一小盒蜜棗,那蜜棗是無核的,紅的半透明,煞是惹人愛,“謝謝你,嬸子。”

嚴夫人說不用謝,看著團圓走了才把首兒叫到身邊,“首兒,鋤草累嗎?”

首兒老實點頭,“娘,鋤草很累的,你看看我的手都紅了,拔草拔的。娘,每一粒糧食都來之不易,以後我吃多少盛多少,保證一點不浪費。”

以前在嚴府,首兒吃飯總盛滿滿一大碗又吃不完,嚴夫人說了也不管用,如今聽到兒子這麼說,她欣慰地笑笑,“好,你可要說到做到。”

“娘,你來監督我。”首兒當然會做到,剛才他不光把碗裡的飯吃乾淨,連掉在桌子上的幾個飯粒,他都撿起來吃了。

團圓被王居中送回家,問爺爺好好吃飯沒有,李秀才說嚴家還給他送了飯來,他早吃過了,團圓打了個呵欠,躺下來開始呼呼睡大覺。今天上午拔草還有去嚴家學做菜把她累壞了,等她伸個懶腰起來,就把浸在水裡的苦菜拿出來,攥幹水分來做菜糰子。

“爺爺!”團圓喊,李秀才在院子裡答應了一聲,團圓跑出來,看到爺爺在石榴樹下放了個籠子,上邊窄下邊寬,裡面還鋪了麥秸,裡頭有一隻小雞。

“爺爺,這是哪裡來的?奶奶給我的?”李大花說過等她家母雞孵出小雞來,會給她一隻,團圓還記著呢。

李秀才說是,叫團圓去屋裡找個破了的小碗,給小雞裝點水,再給它裝點米放在瓦片裡頭,“以後啊,它就交給你來照顧。”

團圓進屋裝米去了。

在桃源村,小米也稱作米,是在嚴府吃了大白米飯之後,團圓問爺爺,才搞明白為什麼他們的米飯跟嚴府的不一樣,原來他們所說的米跟人家說的壓根不是一種米。他們說的米是小米,也叫穀子,所謂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粟就是他們說的穀子。

“爺爺,你放心,我會好好餵它的,叫你每天吃上雞蛋。”團圓把米放進手心裡,伸進籠子裡,看小雞不敢上前,她模仿著小雞的叫聲,叫它過來吃,結果小雞沒過來,倒是引來了花花,“咕咕噠”在她腳邊叫著。

“花花,不是叫你,你先走開。”團圓跺跺腳,可花花還是在她腳邊叫。

李秀才捋著鬍子樂,這個家裡團圓奈何不了的就是花花了,沒招沒招的。

“爺爺,你還在那邊笑,你倒是幫幫我啊。”團圓的小臉都氣紅了,臭花花,不下蛋就會壞她的事情。

搖搖頭,李秀才拿出菸袋吧嗒,他更拿花花沒辦法了。

團圓沒辦法,回屋拿米出來喂花花,花花亦步亦趨跟著,團圓剛要給它放米,發現它的玉米糠還沒吃完,“花花,你這不是有的吃嗎?”

花花對著團圓手裡咕咕噠叫著,意思很明白,它也要吃米。團圓蹲下來跟它講道理,“花花,你不能攀比,它才那麼點大,你應該讓著它點。你看我和我爺爺也沒有天天吃白麵饅頭。”

花花就是咕咕噠叫著。

團圓心軟,沒辦法只能給了它米,但還是不甘心補了一句,“花花,就這一次啊,下不為例,我說話算話的。你看看你一個蛋都不肯下給我爺爺吃,桃源村的母雞,有一隻算一隻,就只有你不下蛋。”

說完,團圓愁眉苦臉地找爺爺,“爺爺,你看花花一點也不讓著小雞,這可怎麼辦。對了,我們是不是該給它起個名字,這樣花花就明白這是同類了,叫什麼名字好呢。”

李秀才只是吧嗒菸袋,這個是團圓的煩惱,他不管。

團圓摸著小下巴,小雞這麼小,還是白色的,“爺爺,就叫它餑餑吧,它跟餑餑一樣白。”

李秀才看看小雞,小雞攆餑餑,他家小雞就叫餑餑,團圓這名字起的有水平。

團圓興沖沖地過去看小雞,“你有名字了,就叫餑餑。爺爺你快來看,它肯吃米了,它肯定是喜歡這個名字,餑餑,餑餑……”

石榴樹下,小小的小雞,小小的少女,印入一位老人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