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牢房之中,有個男子靜靜地坐在由青石磚圍成的狹小房間裡。

男子面容俊秀,身材纖瘦,看起來二十五歲上下。暴露在外的面板有些蒼白,似乎很久沒有曬過陽光。

男子安靜地坐在房間角落專心地讀著一本早已泛黃卷皺的書籍,在他掀開書頁的時候,可以看到他的右手手肘內側有著一道面板起皺的燙傷痕跡。

寂靜的走道上傳來重重的腳步聲,接著響起一道沉悶的聲音:“趙有司,站起來。”

男子問聲慢慢抬起頭來,他視線所向之處,是一扇髒兮兮的牢門與一個嵌了鐵條的小窗子,此時有四名獄卒正站在牢房外,他們或手持鋼刀或拿著粗重的鎖鏈。

李二今年三十三,是一名獄吏,專門負責對一些窮兇極惡的犯人用刑招供。他幹這行快七年了,時間不算短,經手用刑的犯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個了,什麼樣的犯人他沒見過?再窮兇極惡的罪犯到他手裡,經過一番整治都會變得服服帖帖。

但面對這道從黑暗中投來的平靜視線,李二似乎有些退縮了。

“李頭……我……我開門了?” 一名獄卒向李二確認著。

李二深吸一口氣,緊了緊握刀的手,然後點頭道:“開門。”

身旁的獄卒開啟門鎖,四人警惕地看著牢房裡的那個人,心中有些膽顫。

趙有司無聲無息地站起。

“站起……啊,帶他走。” 李二嚥了口唾沫,然後吩咐道。

自有下屬給男子戴上重重的鎖鏈,前後監視著他,朝外走去。

趙有司動作平靜,毫不抗拒,獄卒押送他走出牢房。

趙有司在幾名獄卒的押送下走在通道上,他的姿勢筆直得就像一把刀,反倒是四周的獄卒顯得有些狼狽。

“你死過嗎?” 趙有司不時自言自語,但四周的獄卒都裝作沒聽見。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自言自語,幾名獄卒已經聽過好幾回了。

走在前面的李二加快了腳步,他實在不想和這個男人待在一塊,哪怕他此刻身上帶著精鋼所制的枷鎖,可李二心底依舊感覺到莫名的不適。這是從趙有司確定判處死刑並移送到這間牢房以來,李二和所有獄卒的感受。

尋常等待處決的犯人,剛移送過來時,多半都會失去理智。即使起初表現得很平靜,但隨著死刑的日子慢慢逼近,仍會漸漸失去理智,然而趙有司完全沒有這樣的行徑,他淡然地在牢裡度日,很安靜,看不出他的情緒起伏,始終平靜得令人害怕。

李二他們將趙有司帶上囚車,朝城郊快速駛去。

趙有司被判了問首之刑,也就是絞刑。罪名是他半個月前殘忍殺害了七人,死者是一家子,最大的八旬,最小的還未滿月。

當村民發現死者時,趙有司正趴在嬰兒的身上不斷啃食著,嬰兒內臟被挖了出來,趙有司吃的滿嘴是血。

驚恐之後便是極度的憤怒,聽前去押捕趙有司計程車卒說,趙有司被狂怒的村民打的奄奄一息。

官府審判這件案子的過程並不複雜,人證物證具在,趙有司也對殺人一事供認不諱,官老爺當庭宣佈,趙有司罪大惡極,半個月後絞刑示眾。

囚車來到城郊一處場地,不遠處就是亂葬崗,像找有司這種無親無故的犯人,死了之後也就隨便在亂葬崗挖處地埋了。

場地中央搭著一個簡易的刑臺,檯面離地高一丈左右。

這一日天氣陰沉,雖已是正午,可頭頂看不見一絲太陽,甚至四周隱約還有潮溼的霧氣。邢臺四周圍著幾十人,大多是受害者的親友或是同村的人,他們來此是為了等趙有司埋了之後,再挖出來曝屍,面對這種窮兇極惡的犯人,官府即便知曉他們的打算大多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刑務官領著被遮住眼睛的趙有司來到刑臺正中央,綁住他的雙腳,再把繩子掛到他脖子上。這時趙有司仍然沒有抗拒的跡象,周圍所有人沉默地看著他。

刑務官抬頭望了一眼,大致估摸了下時間,便揮手道:“行刑吧。”

邢臺正中央的一塊踏板被推開,趙有司的身體落入展開的洞裡,繩索拉得筆直,他的身體因為窒息開始抽搐,十幾息後,趙有司抽搐的屍體停止了掙扎,這樣就處死了一名死刑犯。

一陣沉重的沉默氣氛來臨,不僅是四周的百姓,就是在場的官吏士卒心情也都有些難以描述,也許是趙有司死的……太過安靜了。

也許是他也知道自己罪無可恕,甩開腦海中不安的想法,一名督刑的官吏正準備宣佈行刑結束,這時,場地裡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

在這樣的情景下,笑聲無比突兀,所有人瞪大眼睛尋找聲音的來源,無論士卒官吏還是在場百姓,每個人都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覦。

沒有人在笑,但笑聲卻像無中生有,始終不問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