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風小刀子一樣割在豆花身上、臉上,但她不能退縮,亢鳳下落不明,賀團長束手無策,她要是再有了畏懼,這不等於給小鬼子的奸細留了後路了嗎?依她對亢鳳的瞭解,她應該還在大峪口,甚至就在她的客棧裡頭,她要等到天黑以後,才會伺機逃跑的,因為在這光天化日之下,賀團長已經佈下了天羅地網,她就是長上翅膀也逃不走的。

豆花現在不能離開這裡半步,她得嚴防死守,她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給賀團長,可是,該死的賀團長連個人都不派到這裡來,是把她給忘了,還是已經找到亢鳳了?

其實賀團長也在尋找豆花,剛到鳳來客棧的時候,豆花還在現場,一會兒的功夫,人就沒了。他派人去過豆花客棧,豆花沒在。別的地方又沒有豆花本人。他並不是擔心豆花的安危,而是豆花也是他這著棋裡的一顆棋子,豆花也是他要找到的人,如果讓這兩個婆姨都溜了,一個都沒找著,那他這一次的行動就宣告失敗了。

還有喜子,也替老闆操心上了,走這麼久了,人都沒有回來,雖然他相信老闆的能力,但擔心總是免不了的。

雖然河防團的人也去店裡搜過了,一無所獲,那些兵們還在店裡折騰,但喜子的心裡是踏實的,肖飛他倆已經保護下了壁畫,並且安全地離開了大峪口。他現在唯一擔心的是老闆的安危,他太瞭解老闆這個人了,只要是涉及到小鬼子的仇,她是眥睚必報。亢鳳與她相識多日,她怎麼可能容忍她這個鬼子的奸細全身而退呢?

豆花這頭的堅守,終於有了結果。天黑下來的時候,已經快要凍僵的豆花,聽到下水道那裡傳來了輕微的響聲,就像老鼠在啃噬案板那樣,“咯嘣咯嘣”,一忽兒輕,一忽兒重。豆花頓時來了精神,她掏出槍來,靠近了下水道。

就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一塊石頭開始鬆動,最後掉落下來,牆上開了一個小洞。緊接著一塊,又一塊,牆上的洞越來越大,完全能夠鑽出來一個人。

豆花以前的判斷沒有錯,這裡果然有著機關,是一個暗道,出了這個暗道,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透過水路,逃離大峪口。

豆花全神貫注地盯著洞口,就有一條腿先伸了出來。

這條腿光著,腳上沒穿襪子,朦朧的月光之下,能隱隱約約地看到黑色的五個腳趾。豆花知道,亢鳳的腳趾是染了紅指甲的。光潔的大腿上,沾滿了泥巴。可以想像得出,藏在洞裡面的這個人,該有多麼的狼狽。一看到這條腿,豆花就能認出來,這是亢鳳無疑。

亢鳳披了一件小鬼子的軍大衣,頭髮凌亂,滿臉的驚慌。她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自認為安全了,才全身出來,圪蹴在洞口,全神貫注地盯著河面。

在黃河的當心,有一塊沙洲,能隱隱約約地看到有一束鬼火閃爍,那應該是接應亢鳳的人在那裡躲著。

亢鳳拿著一把手電筒,手電筒上面包了一塊紅布,她按亮手電筒,三長兩短,可能是給對方發出了訊號。

豆花不動聲色,貼著牆壁,偷偷靠近亢鳳,沒等她站起身來,就輕柔地叫了聲“嫂子,你在這裡做甚麼?”

亢鳳哆嗦了一下,人一下子瓷住了,就像洩了氣的皮球,蔫了。剛才還慶幸自己終於擺脫了賀團長的搜查,可以安全地逃走了,卻不知道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還是沒有逃出被逮的厄運。

亢鳳雙手舉過頭頂,腦袋慢慢地迴轉過來,看到只有豆花一人,瞬間鎮定下來,笑著討好豆花:“妹子啊,你怎麼在這裡呢?”她和豆花是好姐妹,興許,豆花會放她一條生路的。

豆花說:“嫂子,我這不在等你嗎?”

亢鳳摸索著,要站起來和豆花說話。豆花冷笑了一聲,說:“嫂子,委屈你了,還是圪蹴在那裡說話吧,千萬別有別的想法。”

亢鳳看著豆花手中的槍,說:“妹子,咱明人不說暗話,既然讓你遇到了,也是咱姐妹倆的緣分,你放嫂子一馬,我會記住你的好的。再說,你也比我強不到哪裡去,我們各事其主,彼此彼此,你放我一馬,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從此無緣。”

豆花輕蔑地“哼”了一聲,說:“你覺得有這種可能性嗎?你說的沒錯,我們各事其主,但你和我能一樣嗎?我奔的是光明,你走的是絕路。我是人,你是狗!”

亢鳳的臉上閃出了一絲兇光,她自嘲地說:“是人是鬼就這樣了,你吃飯,我吃屎。遲了,一切都遲了。你想怎麼地?”

豆花義正辭嚴,說:“你和小鬼子穿了一條褲子,你落在了我的手裡,你說我還能對你網開一面,放你走嗎?”

“你殺了闞大哥,你去張家灣給小鬼子報信,你,你打死了吳老二……你和小鬼子沆瀣一氣,壞事做絕,你幫著小鬼子殘害自己的同胞,你還是一箇中國人嗎?你的良心都讓狗吃了。”

亢鳳也冷笑一聲,說:“沒錯,這些都是我乾的,我承認我做了很多壞事,但我也是身不由己,我不這樣做,誰給我錢花呢?就憑開客棧,能滿足我的慾望嗎?榮華富貴,你知道榮華富貴的日子嗎?你知道小鬼子為了逼我就範,動了多麼大的心思嗎?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我下得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