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一定是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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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裡的每個同學或許都見過班主任發過火,但誰也從來沒見她有過這麼著急的時候,不只是同學,講課的老師也被突然闖進來的班主任驚呆,任憑班主任把六子喊出班外。
六子見班主任這麼著急的找他,把他從班裡拉出來,也一改往日嬉皮笑臉的模樣,盯著走在前面班主任穿的平底鞋上的泥巴,一時間努力回憶昨天今天甚至最近幾天所謂闖的大禍,迅速想著解脫各種罪名的理由。結果,班主任把他拉出教師門口還沒到老師們的辦公室,或許還沒十步遠,就轉過身一把緊緊抓住了六子的肩膀,六子被班主任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肩膀吃痛趕忙收回盯鞋子的目光,竊竊的準備躲避班主任接下來暴風雨般的摧殘。
就在六子用餘光小心瞟一眼班主任的時候,卻發現班主任眼睛有點紅,哎?她這是怎麼了。班主任知道接下來的話或許像千斤萬斤的重擔要砸向這個有點瘦弱的男孩子,她盯著六子即將過河的鼻涕,從褲兜裡掏出一團衛生紙給他擦了擦,把衛生紙攥在手心裡,使勁攥著,喘著粗氣顫抖著對六子說:
“剛才你爸修車鋪的氧氣瓶爆炸了,炸的很厲害,你爸他...我帶你過去,你看你爸一眼,今天的課不用上了,明天...這幾天課都不用”
聽到他爸,聽到氧氣瓶爆炸,後面的話六子就聽不見了,眼裡只有班主任的嘴唇在動,然後他感覺天有點黑,感覺手在被人拉著在走,腳底下的路不好走,有泥巴。有泥巴,不好走,越走腿越使不上勁了。
我爸,我爸早上在低著頭吃咕吒遊,吃幾口還咬一口蔥呢,吃的很香。
我爸,他頭髮很亂,不常洗,頭髮上老有一股子油泥味,真不好聞。
我爸,老是穿著藍色工作服,衣服上就沒有油泥不落下的地方,胳肢窩那裡補胎時曾經用力過猛都撕爛了,讓我媽給縫了縫。一直穿著。
我爸,他手可有勁了,給我和我哥打磨的鐵刀鐵劍,哪個孩子都羨慕。我貪玩去遊戲廳一直玩到天黑,他抓我回家揍我腚,拿手揍的也是真疼啊。
我爸,喝了酒,哭著對我說:“六子啊,我這輩子就喜歡你媽,嘴上從來不饒我,那心裡是真疼我啊!”邊哭邊說這輩子沒讓我媽享福,他對不起她。
哭完了,喝幾口酒,一本正經的還說過,調皮搗蛋他不管,坑人不行,做人就得...然後我接上他說過無數遍的話,做人就得像你一樣。哎,沒文化就是沒文化啊。
還說過,你得疼你哥。他,你得疼他。不疼他也得疼啊。我哥吸溜一小口我爸酒杯裡不多的酒,放嘴裡幾個炸花生米,傻傻的笑著看著我爸,我爸也笑著看著他。從別的屋子躲著雙眼通紅的我媽這時就出來罵我爸柱子喝酒也不管,上前就要奪酒杯誰也別喝了,我爸就趕緊摟住我媽親一口,然後酒杯就得以在原處繼續為爺倆服務。
我爸,就是那個,就是那個陪我從小到大的男人,聽媳婦話的男人,不多真正疼我哥的男人,為家裡賺錢的男人,補完胎司機稱讚他他特別開心的男人,一個很普通但對我對我們家來說獨一無二的男人。
那個男人,他怎麼了?
六子回了點神,問一直拉著他走的班主任,我爸他怎麼了。班主任沒有答他的話,只是拉著六子的手在哆嗦。
離六子他爸修車鋪還有兩個拐角就到的時候,六子就聞見一股濃烈的氣體和血腥的味道,抬頭看見天上飄著殘存的白色雲煙,像課本上畫的熱氣。
拐過最後一個拐角,應該是無比熟悉的自家鋪子,鋪子外面地上除了油汙其它清理的應該很乾淨才對;應該是他爸在費力的搬著大輪胎;應該是他爸喊他進鋪子裡拿一個什麼工具,鋪子裡應該是不用的各種工具都在牆上鐵桌上有序的放著,自己一找就能找到。但眼前陌生、震驚、過於殘忍的一幕,讓六子感覺腦子裡的血要衝出來,要從鼻子裡,從眼睛裡,耳朵裡,嘴裡衝出來...這一幕,這一生都無法忘記...
六子手裡一直攥著的鉛筆頭溼透了。
這一定是個夢吧。
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