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安靜下來之後,又走出一位年輕人。

此人看上去也是二十歲出頭,一襲青袍,眉宇間帶著三分倨傲之色。

見此人站了出來,後面的王允不禁捋了捋鬍鬚,眼中露出三分笑意。

因為此人便是他王允的侄子王凌,字彥雲,也是他祁縣王氏下一代中最讓他滿意的青年才俊。

只見王凌先對著王允和司馬防一拱手,繼而向眾人開口道:“諸位,我等飽讀詩書,卻正為代天牧民,輔佐朝廷,安定蒼生。因此,這徐州內府之中,必然要有我等的一席之地!

可數日前城門口林子初所言,諸位可還記得?”

司馬朗笑著對答道:“兄臺所言,可是林子初言安撫三州百姓之事?”

“不錯。”王凌冷笑道,“之前三州之戰打得熱火朝天,袁本初雖然戰敗身亡,但徐州可謂是也到了強弩之末,又如何能有錢糧來安撫三州百姓。再者,林子初將增添內府成員與安撫百姓一併宣之於眾,其意不言自明。”

之前發言的賈逵站了出來,開口笑道:“兄臺以為,林子初是想讓我等出錢糧,來安撫三州百姓?”

王凌點了點頭道:“這位兄臺所言極是,在下以為,這賙濟三州百姓,便是入內府的敲門磚。”

說到這裡,院中眾人都笑了。

倒不是他們開心,而是如此操作讓他們似曾相識,有一種濃濃的既視感。

昔年靈帝在位時賣官鬻爵,上任官員都要去西園交錢才能上任。

今日林朝這個舉措,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不過靈帝得到的錢裝進了自己腰包,而林朝得到的錢,則是發給了百姓。

但這兩者在在座的世家看來並無任何區別,反正都是要割自己的肉,割給誰有區別嗎?

身為這大漢天下的既得利益者,世家的所思所想,其實也具有他們視角之內的合理性。

倒不是說世家中人都是壞人,只是人都是複雜的,又豈能用善惡好壞來分辨?

他們想做的,是守護住自己的既得利益,同時繼續往上爬,直至達到頂峰。

他們的既得利益分為兩部分,一者是實打實的土地財富,二者便是惠及鄉里的名望。

前者滿足他們的物質基礎,若遇到災年亂世,他們便可以用手中的錢財大量低價收購土地據為己有。更有甚者,在收了土地的同時,還能將原本失去土地的百姓還原安置,繼續壓榨。

這就等於百姓得了錢財能暫度難關,並且還能繼續種自己的地,看起來的確是兩全其美,兩難自解。

但腳下的土地早已不屬於自己,得到的糧食除了上交給朝廷之外,還得上交給這些世家一部分。

這波,純屬中間商賺差價。

這套操作最騷的地方還不止於此,他們得到了兩份的賦稅,卻並沒有把屬於朝廷的那部分上交出去,而是全部攥在了手裡,而且朝廷還無可奈何。

究其原因,那些失去了田地卻還能繼續勞作的百姓,本質上已經不屬於大漢的子民,而是屬於世家高門的私奴。

佔據著大量的田地而不用交算賦,連田租都因為世家身居高位而減免,如此迴圈往復,他們手中的財富自然如滾雪球一般壯大。

坦白來說,如此做法當然算不上天怒人怨。

至少依附於其的百姓尚有一條活路,雖然活得艱辛一些,但得益於世家龐大的關係網,往往能不被兵災人禍牽連。

可上面的朝廷,卻是如日了狗一般難受。

本來朝廷負責的任務就重,各項開支都要從國庫中流出。

如今土地還是這麼多,人口還是這麼多,收入卻不停減少。

朝廷沒錢,自然無力擔負邊疆防務,州府運轉,撫民救災等一系列的事情。

久而久之,國家的衰弱也就無可避免。

而那些私吞了屬於朝廷錢糧的世家,小日子卻過得愈發滋潤,反正他們也不需要替朝廷承擔這些負擔。

他們之所以敢如此橫行無忌,就是因為第二個原因,他們有名望。

大漢發展數百年,這些崛起的世家早已代代簪纓,自然也不會形單影隻。各地世家躋身中樞之時,聯姻這個極具實用性的技能便到了出場的時候。

比如蔡貞姬只是羊衜的續妻,而羊衜原本的髮妻,正是孔融的女兒。

再比如楊修其人,便是汝南袁氏與弘農楊氏聯姻所生。

這些世家透過這種手段聯結在一起,彼此守望相助,再加上本身就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在這個皇權不下鄉的年代,就算是至高無上的天子,也拿他們沒有任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