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踩門板碎片,陳仁徑直往豬肉鋪子裡走去。

一股豬肉特有的膩味撲面而來,其中還夾雜著一絲脂粉香味。

這豬肉鋪子不大,供奉著一座庖丁神像,神像前擺著些瓜果,三柱祭香已經燃下去了半截。

視線在神像上停留了片刻,陳仁才走到豬肉鋪子的角落裡,在樓梯拐角前,停下了腳步。

“你在這裡多久了?”

杜八兩跟在陳仁身後,眼見陳仁衝著空空如也的樓梯拐角說話,他登時後背一麻,幾滴汗珠滾落。

在杜八兩看來,這個樓梯角是空無一物。

陳仁卻能清晰的看到樓梯陰影處,一個身披戲服的女子,正靠在牆上瑟瑟發抖。

“回爺的話,三天了。”

杜八兩雖然看不見人,這道聲音,他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而且這說話語氣,腔調,他實在熟得不能再熟。

抹了一把額頭汗水,杜八兩連忙起身往門外走去。

似乎門外青天上,那高掛的豔陽,能給他帶來一點安全感。

牆角女子一身花衫衣服,頭戴粉紅珠花,臉上的妝容還未曾卸去。

凡伎,以墨點破其面者為花旦。

觀這女鬼身段妝容打扮,生前應該唱的就是花旦;

看其氣質溫婉恬靜,則應該是多唱的閨門旦。

就是不曉得一個氣質溫婉的閨門花旦,死後鬼魂怎會在這豬肉鋪子裡,久久不肯離去。

“你與那殺豬的杜老八,可是有什麼仇怨?”

樓腳女子先是衝著陳仁矮了矮身子,行了個禮,才哭哭啼啼的說將起來。

隨著女子哭訴,陳仁腦海中青燈轉動,再次身臨其境。

三天前,月色正明,李家班的梨園裡,一出好戲,將將落幕。

臺下的看客們紛紛叫好,坐在偏桌的杜八兩一邊鼓掌,一邊卻是雙眼冒光。

戲臺上那位身穿粉色戲服的女子,每一次扭腰,都彷彿扭進了他的心坎裡。

那如蔥般的玉指,每一次輕比蘭花,都撩撥得他心癢難耐。

欲到極致,那便是惡。

杜八兩叫來沏茶的小廝,一番打聽之下,知曉了那花旦姓名,樓小鳳。

杜八兩沒什麼學問,只曉得拿大錢砸人,掏出一錠雪花紋銀,丟給小廝,就讓他幫忙約那花旦樓小鳳,散場之後喝酒談戲。

小廝惹不起這主兒,回頭立刻給李家班班主說了。

李班主當場怒極,這鳥廝竟是拿他這梨園當妓院?

可一番打聽下,才得知這杜老八杜屠夫,不僅家境殷實,那小舅子更是在衙門裡做那高高在上的捕頭。

開梨園兒唱戲的,不管臉面上再怎麼光鮮,說白了也只是下九流的行當。

那屠夫雖然也是身份低微,但架不住人家有錢有背景。

無奈之下,李班主只得讓樓小鳳小心陪著,莫要被髒了身子便好。

自古清酒紅人面,有道是財帛動心田。

杜八兩半斤濁酒下肚,臉色發紅,心中也是越發旖旎,那樓小鳳卻是無論怎麼說勸,也不肯取他銀錢。

酒令神迷,色令智昏,苦苦勸說無果,杜八兩拍案而起,摔碎了手中酒壺,徑直把那樓小鳳往地上按去。

一雙帶滿繭子的大手往上一抬,就想將那花旦粉袍一撕兩半。

破裂之聲將起,一口銀牙就止住了那隻作亂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