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波堤上的探照燈接連亮起,警察們尖銳地吹著哨子,引導海灘上的遊客去往高處。

高崖下方的礁石上建著硃紅的鳥居,幾分鐘前鳥居還完全露出水面,現在它的下半截已經被淹沒,海水正迅速上漲,一波波白浪在黑礁上撞得粉碎。

木村浩的電話響了,他拿起手機,沒聽幾句就神色一變。

“是海岸警備隊打來的,海嘯在三分鐘前襲擊了三浦半島的觀音崎,幾分鐘後就會抵達熱海。他們說黑石官邸是熱海最高的建築,海浪不會波及到這裡。但黑石官邸是海岸的最前方,如果有意外情況儘早通知他們。上衫大人您今夜可以和朋友們觀潮了。”

“聽上去不錯。”上衫嵐淡淡地說,然後從懷裡拿出紅白相間的狐狸半面具覆在臉上。

看起來像是新年去寺廟敲鐘祈福的年輕男子。

木村浩有些摸不透新主人的腦回路,但他們的朋友倒沒有同樣掏出面具,只是安靜坐著,俯瞰下方的海岸。

銀白細線的潮峰出現在天海交界處,看似緩慢,其實滾滾大浪在以千軍萬馬的速度衝鋒而來。

鐘聲浩揚激盪,山中的佛寺敲響了大鐘,為熱海祈福。

數百萬噸的海水匯成一堵巨牆席捲而來,咆哮著發出天地自然地怒吼。

黑色的水牆撞上頑固的礁石,浪波碎裂,其聲轟鳴。

硃紅色的鳥居被連根拔起被高高舉在白浪頂端,像是無根浮萍的小船般在狂暴的衝擊下粉碎。

潮水拍擊高崖,潑天的白水化作逆流的瀑布在天空中下起暴雨,其餘人都躲在溫泉池邊的小亭處躲雨。

唯有戴上狐狸面具的上衫嵐在雨中正襟危坐,管家木村浩撐著寬大黑傘在他身邊,像是侍奉在大名家主身旁的武士。

狂潮拍擊在依山而建的防波堤上,帶著汽車、房屋和遊艇通通撞擊得粉碎。只有當自然發怒的時候,人類才會意識到自己的渺小。

即便木村浩在黑石官邸當了三十年管家,也很少見過這樣龐大的海嘯。

他忽然覺得頭痛欲裂,海風裡好似摻雜著嬰兒的哭聲,他們哭的撕心裂肺,就像刀和叉在耳畔摩擦。

長蛇般閃電撕裂夜空,照亮了大潮裡密密麻麻的陰影。它們擁有著枯白色的長髮,面板慘白,赤金色的眼球暴突,巨大的嘴一直裂到下頜邊緣,張開滿是尖銳的牙齒,嵌鱗的長尾閃爍青色的烏光。

它們對抗著回落的海潮湧上岸邊,像是一群蠕動的人蛇,卻發出嬰兒般的哭聲,哭聲迴盪交織成地獄的輓歌。

木村浩撐傘的手開始劇烈顫抖,夜色下的面色發白。

“過來吃雞蛋。”

上衫嵐將剝好的溫水煮雞蛋掰成兩半,招手讓趙曦過來,並給她的那份淋上醬油。

漂亮女孩吃完滿足地露出笑意,還吮吸了下沾染醬油的指肚,年輕人則將剩下半個雞蛋吞入腹中,並啜飲了杯清酒。

木村浩真的看不懂這位新主人了,哪怕是當年號稱“第六天魔王”的的織田信長,也不曾面對真正如妖魔般可怕的敵人吧?

“沒什麼好緊張的,你不覺得很像你們日本的人魚麼?”

上衫嵐端起玉製的酒盞,坐懷不亂地看著下方開始衝入魚港裡的人魚,海潮將它們衝落在一處,同伴們相互糾纏著,暴怒地對同類自相殘殺。根本沒有秩序。

剛返港的漁船裡裝滿著還不及卸貨的鯊魚、金槍魚和秋刀魚,大量猩紅的血水已經從搖晃的船艙裡滲出來。

說不定上衫嵐他們先前吃過的壽司宴食材就是取自這裡。

蛇形人影並不滿足於魚貨,它們在享受這場饕餮盛宴的同時,已經將赤金般燦爛的眸子對準了高崖之巔的黑石官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