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雨依舊滂沱。

溫意感到慶幸的是,她的傷寒好了很多,除了嗓音還有些呢喃不清、鼻涕流淌的肆意之外,其他毛病幾乎都不見了。

直到下午五點前後,天光黯淡的如同垂死之人的臉色,一圈圈烏雲堆砌在天幕上,只管把邪風嗚呼呼的招呼到蒼涼的大地上。

馬車外層鋪了三層防水皮氈,車廂內建了軟墊暖爐,外頭的寒風苦雨決計入侵不進來。等到卯時前後,雨絲漸漸弱了些,車伕終於披著蓑戴著笠驅使馬車前進。

在雨天趕馬車不是一件輕鬆的活計。當然,溫意有想過給這位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車伕發一筆額外的撫卹津貼,順便結算一下加班費和五險一金。可一想到這人怪異的來歷,她那股想要散財的心氣就被矯正了。

溫意聽聽到車廂外嗚號不止堪比鬼哭的尖厲聲響,心裡有些不安,不安不到三秒,她的馬車突然向前滑了一段,羅淮剛要把沒坐穩的女帝給拉回來,‘哐當’一聲,馬車又及時停了下來。

幾乎剎那,車伕那張平淡如常的臉從層層簾幕間湊了進來:“車輪陷淤泥裡了,你們先下來!”

溫意對此直搖頭,果然女性的第六感都是很準的,什麼對‘不安’的預判不要太準。

此時雨已經消停了,只留下肆虐的狂風遊走。三個人正站在一處荒涼的小平地上,四周野草豐茂,枯黃和嫩綠彼此交織間雜,具都溼噠噠的纏在一塊,談不上風景美如畫。

溫意腳踩在地面上,軟膩溼滑,她邁一步,一隻清晰的鞋幫印記露出來,鞋幫印記形成一汪小小的水坑,她腳一抬,那鞋印水坑立刻被渾濁發黃的水流淹沒。

車伕正想怎麼離開這裡的辦法,羅淮準備給車伕搭把手,將馬車往前推推,只有溫意似無所事事一般東走走西逛逛,也不怕把鞋子踩髒踩溼。

她轉了一圈,問車伕:“這個小平地經常在這個月份蓄水被淹嗎?”

車伕瞟了她一眼,回道:“不會,以前走這條路,下再大的雨,這條路都沒有被淹過。”

溫意點點頭,她裹了裹身上的靛藍色錦緞大氅,手指了一個方向,對羅淮說:“四水,我去那邊看看,你和車伕想辦法把車拖出來,如果這條路實在走不通,就想想改道的事。我猜,八成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不等那兩人回應,溫意已經毫不猶豫的去了。

小平地往北而行,她越是往前,發現枯蓬野草根鬚下的水流越深,輾轉之間已經沒過了她的鞋幫子。

剛剛她找了個地勢高一點的地方看了看,發現這塊小平地整體地勢低窪,呈現南高北低的形態。這樣的地勢並不稀奇,唯一離奇的是,車伕說過,這條路以前從來沒有被淹沒過。

以前每年,這裡都會進入雨季,滂沱大雨不斷,北風哀嚎不止,枯木由此發新芽、綠葉從今襯紅花,可如今,渾濁的流水在前方越積越深,叢叢疊疊的矮小植被被浸泡在汪汪深水當中。

而前方,溫意看到了一條猶如白練般閃耀著清潤光澤的河流。

溫意走了有二里地,這裡的水的深度已經漫過了她的小腿,一雙皮靴內襯已經濡溼,冰涼的水漬夾雜溫溼的腳掌餘溫,黏膩在肌膚上很是難受。

不遠處的河道的水已經漫開了,整條不足三丈寬的長河水位徹底過了堤岸,源源不斷的黃色濁流向堤岸兩側的平原上蔓延,估計不消幾天功夫,這片小平地將要被徹底淹沒。

溫意回去時,馬車已經被清理出了淤坑。

羅淮正倚著車廂抱著劍等著她,天色昏暗,只瞧見黃莽之地、昏昏烈風招搖下飄動的一抹急速跑來的靛藍色身影。

“怎麼了?跑得這麼急?”

溫意沒和羅淮說話,她跑到坐在車架上的車伕面前,仔細問他:“這裡的河流是不是被改過道?”

車伕眼皮子耷了耷,沒有否認:“嗯,確實改過道,你發現了什麼嗎?”

溫意吐出一口熱氣,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問:“這塊小平地路途多長?過了小平地地勢如何?”

車伕被她嚴肅的態度帶出幾分精神,似乎也跟著認真起來:“後面的路也是這種地勢不高的,我們要繞路走是嗎?”

溫意點點頭:“對!這條路很快就會被水淹沒,我看到前方的河道水位已經完全漫過了堤岸,再下一場雨,這裡會淪為汪洋一片。我們不能冒險往前。”

羅淮插話進來:“好好的,為什麼會河道暴漲?”隨後他想到了溫意之前問的問題,眼眸亮了亮,“因為河流改道?”

溫意拍拍羅淮的肩,無奈的說:“還記得我跟你講過一件事嗎?當今天子為了巡遊天下,不惜以十數萬人力開浚白水江,將數條江河併入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