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老漢一樂,將菸嘴遞到他口邊,陳啟風也沒有心情去顧忌什麼,狠狠抽了一大口,嗆的直咳嗽。

餘老漢笑了:“沒抽過?”陳啟風努努嘴:“我爹不讓我抽。”餘老漢奇道:“你爹,沒抓進去吧?”

“他走了兩年了,他在的時候,什麼事情都不用我管,安心讀書就好,他走了我才發現,我什麼都扛不住。”

餘老漢沉默著點了點頭:“歇息一會兒,再回去吃飯。”陳啟風嚥了口唾沫,突然無比懷念那難以下嚥的飯菜,用手肘抵住地面,頭髮從水裡抽出,渾濁水珠滴答落下,他剛想挺起身子,後背像是撕爛了,無奈又躺了下去。

百無聊賴之間,忽然發現,那尋常的老農,正定定望著天邊的太陽,晚風吹動田地裡插好的秧苗,翠綠的葉片晃動著,濺下去星星點點的泥水,煙霧在他眼前飄蕩,流淌著夢幻般的金紅,一切竟是說不出的和諧。

餘老漢感覺到他的目光,也察覺到他方才的小動作,不禁笑道:“不錯了,這批年輕人,就你一個撐住了。”

“真的假的?”陳啟風正隨著他的目光注目夕陽,聞言愣了一下,會不會太遜了一點啊。

餘老漢笑意更深:“你們這些年輕人,書讀的多了,心裡總是有些想法。”他指著太陽:“就像那顆懸在天上的太陽一樣,一直盯著它走,恨不得生一雙翅膀,太高也太遠了,不如緩一緩,知道正常走路是什麼滋味。”

陳啟風心中流淌著一些複雜的情感,沒想到往日從來不會接觸到的尋常農夫,原來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又休息了一會兒,他好歹有些力氣,一瘸一拐的回去,餘老漢想要攙扶他,陳啟風說沒什麼。

時間一日復又一日,不知不覺,陳啟風來到白水村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這些日子裡,他不僅適應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也有許多心情浮現跳躍,許多想法百轉千回,忽然一聲“喲,是陳少~”將他喚醒,陳啟風露出個羞慚笑容:“可別取笑我了。”待到農人們離開,陳啟風微微感慨,一批人只剩下他一個。

今日勞作告一段落,陳啟風擦拭著額頭的汗水,餘老漢邀請他:“小陳,今天不如來老漢家裡面坐坐?”

陳啟風高高興興的答應了,來到了餘老漢的家,陳啟風坐在斑駁的椅子上,餘老漢去做飯,期間陳啟風左右打量,雖然談不上一貧如洗,總是清苦的很,心中那些情感更加濃烈了,他在白水村幹了一個月,吃了多少旁人不能盡知的苦,可餘老漢在白水村幹了一輩子,又吃了多少苦,為什麼這家裡這麼的乾淨呀。

陳啟風皺了皺眉頭,這些日子,他也知道餘老漢的老伴多年前去世了,和一個半大的女兒相依為命。

正這樣想著,屋門被人推開,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女,揹著一大捆柴薪,發覺他的目光,哎呀一聲:“你是陳少爺吧?我爹跟我說過你。”少女遠遠談不上美麗,僅僅是普通的農家少女,面板也很粗糙,或許只有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睛,能夠讓人覺得漂亮,陳啟風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少爺都是過去式了,你的眼睛真亮。”

少女淺淺一笑:“那是因為爹說了,明教來了,咱們的日子就有了盼頭。”陳啟風面色微變:“是嗎?”

“可不是,之前村裡的地主,知道順城被明教佔領後,連夜逃跑,雖然帶走了不少錢財,總是留下一些,有人也不敢太放肆了,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多多少少輕鬆了點。”餘老漢端著簡單的家常菜出來。

陳啟風不說話,明教和李無敵,可是他要反抗的目標,這些天雖然聽了不少好話,但他的意志仍然是堅定的。

三人在上桌吃飯,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餘老漢似乎有些心事,少女吃了一口菜:“聽說明教不分田地了。”

餘老漢勉強點頭,陳啟風眼中一亮,好你個李無敵,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果然不像表面上那麼光明正大!

可看到餘老漢神思不定,又有點難受,李無敵真該死,為什麼騙這些人,他們好不容易看到希望。

“過兩天,周村長要稱村裡的餘糧了。”然而餘老漢悶悶不樂的原因,並不是陳啟風心中所想。

陳啟風不無奇怪:“這是什麼說法?”餘老漢嘆了口氣:“你是外人,不懂這是白水村的規矩,一年四季,每個季度稱一次村民家裡的餘糧,為的是知道每家每戶還有多少糧食,說是為了給上面的人蒐集民生資料。”

這倒是可以理解,陳啟風這樣想著。

第二天一大早,餘老漢和陳啟風都挑著一擔穀子,區別在於,餘老漢穩穩當當,陳啟風晃晃悠悠,他雖然適應了一些東西,但這個挑東西是真的要命,扁擔壓著肩頭肉的感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人的意志。

《基因大時代》

“不行就緩緩。”餘老漢笑道。陳啟風咬緊牙關:“我年富力強,別瞧不起人。”

他強撐的樣子著實有點搞笑,餘老漢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直到村中的空地在望,那笑容便消失殆盡。

村人們將自家的穀子放在稱上,周村長的近人在旁邊記錄,陳啟風饒有興致的看著,忽然感覺有點不對:“餘伯,他們在幹什麼?”陳啟風咂咂嘴,每擔穀子稱完,都有人上來,拿一個黑布袋,一個米升,將擔子裡的穀子往黑布袋裡面裝,而原本穀子的主人,麵皮不斷抽搐,肉痛之色溢於言表。

“習慣就好了。”餘老漢搖搖頭,將自家穀子放上去,周村長近人也聽到他的話,豎起大拇指:“覺悟很高!”

陳啟風在一旁愣愣看著,一擔穀子一共一百斤,稱完之後,那些拿著黑布袋的人湊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