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黯淡無光。

今夜的月兒,猶抱琵琶半遮面,光芒朦朦朧朧、隱隱約約、若有還無。

灌木高林投下淺暗與深暗的影子,已是深秋了,寒涼夜風吹過,低低呼嘯,尤若傾訴,又似嘶吼,令樹影搖曳,深淺交錯。

林中不時閃過一雙雙睛瞳,充斥著野性的慾望。

天下亂,人心散;

妖鬼出,走獸聚。

只無一例外,皆一閃而逝。

獸王在側,安敢撒野?

寒風拂過體表,席勝不禁一個哆嗦,感覺自己後頸子上立起雞皮疙瘩。

目光掃視,那些個晃動的陰影,好似張牙舞爪的妖魔鬼怪,配合著不時亮起又消逝的眼睛。

走這夜路,再膽大的漢子都得心裡發憷。

但和黑雲寨一比,這些又算什麼?

陰影不過是自己嚇自己,走獸未必敢傷人,此行黑雲山,卻是真正的十死無生。

席勝深深明白,這是條通往墳墓的路,可他心中既無憂慮、更無恐懼,反而坦然至極。

今生從未有如此刻從容過。

腳步輕快,目視前方,發現並不止他一人,諸人都是輕鬆寫意,宛如晨日出門踏春。

席勝露出爽朗的笑容,哪怕在這暗淡的夜裡,無人看到他在笑。

讓他不禁想起昨夜。

那是一個更為沉黑的夜晚,沒有一絲星光,不見半點月華。

卻將他的胸膛點亮,便是赴死亦甘之若飴。

那也真是一個沉鬱的夜晚,幾乎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種名為羞恥的情緒中。

化成一望無際的海洋,也差點將他淹沒。

……

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席勝收工回家,低頭默然行走,即便沒有光線,每一步都毫不遲疑。

這條路他走了許多遍,路的盡頭是家,家中是他的老母親。

白天之事,早就傳遍了整個石門鎮,席勝聽聞之後,有種如釋重負的奇怪感覺。

現在好了,在黑雲匪的威脅下,大家都成了孬種窩囊廢,讓他心裡沒有那麼難受了!

席勝胸膛裡的那一塊棉花突然消失,又覺如此思想分外小人,不禁四處張望,生怕有人瞧到他。

暗夜燈火都不見,哪裡有什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