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我也就放心了!”花廳之中,夏誡看著對面端坐著的張超,笑著道:“這些日子,我可真是吃不好睡不好啊,一閉眼睛,可就是遼人兵臨城下的場面。”

張超打了一個哈哈:“夏公太自謙了,你的膽氣,我可是知道的。”

夏誡嘆了一口氣:“此一時也彼一時,現在年紀大了,膽子卻是愈發的小了。而且太尉,也不瞞你說,現在整個河北路,用人心惶惶來形容,一點兒也不為過啊!”

張超沉吟了片刻,道:“你說得是崔樞密斬殺信安軍統制秦寬、安肅軍統制鄭裕一事?”

夏誡點了點頭:“很慚愧,在這事情之上,我沒有能阻止得了他。秦寬、鄭裕之死,弄得人人自危,軍心士氣可謂一蹶不振,現在倒好,崔昂屁事兒不管了,倒是把這一攤子甩到了我的身上,要不是太尉你過來,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張超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崔昂的問題,顯然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作為一名武人,哪怕現在位列橫班,人人見他都要稱他一聲太尉,他也不願意摻合進去。

而且崔昂現在的所作所為,擺明了車駕是要把一位親王往泥坑裡拖,這樣的心術和膽量,張超自愧不如,就更加地不想理會此事了。

“朝廷在這樣的緊急時刻,任命您為河北路安撫使,那自然是相信您能夠力挽狂瀾。”張超捧了對方一句,“區區小事,想來夏公早有辦法應對了。”

“太尉沒來的時候,我還真沒有太好的法子。”夏誡笑了起來:“不過太尉一來,這法子就多起來了。太尉可是我的腰膽啊,沒有你來給我撐腰,我什麼也做不了。”

“夏公言重了!”張超連連擺手道。

“真沒有言過其實!”夏誡認真地道:“我雖然在河北路時日不短,但對於軍事,實在是不擅長,也不清楚。而現在下面各路軍將,也是心懷疑慮,有崔昂的前車之鑑,大家心裡都害怕啊!”

張超微微一笑,夏誡話裡有話,這是在指責崔昂先前瞎指揮,害了信安四軍,然後又栽贓陷害,殺人滅口一系列事情呢!

“太尉一來,自然是要將軍事上的事情都抓起來,你在內行,在軍中一向威名素著,下頭的各路軍將自然是服氣的。”夏誡道:“所以太尉,這軍事上的事情,就拜託你了。我在後頭為你站臺,武器、輜重、糧草、人工,但凡你需要什麼,儘管開口,做這些事情,我卻是輕車熟路,可以信手拈來。”

這便是將整個河北路的軍事指揮權拱手相讓了,這對於張超來說,自然是大好事一件。在來的路上,他正在害怕夏誡想與他爭指揮權了。

夏誡現在是河北路安撫使,是這裡的最高指揮官,哪怕自己是奉詔而來也改變不了這個現實,要是這位在河北窩了太久的新任安撫使也想染指軍事的話,自己還真不好辦。

現在好了,自己可以放手施為了,有這夏誡這尊大神撐腰,自己在河北路上說得話,就不會被打半點折扣了。

這是擊敗遼人的最基本的要求啊!

只要將帥同心,接下來的仗就好打了。

別看河北現在看起來一團糟,其實整個軍事實力,並沒有遭受到致命的打擊,基本盤面也還在。在夏誡從崔昂手中接手了安撫使一職之後,他下達的第一道命令就是集結河北路上所有的兵馬向著大名府彙集。

看起來是這位新安撫使膽小怕事,要集結重兵來保護自己,但卻是有效地儲存了河北路上的實力,早先崔昂的盲目自信,使得河北路上的各路軍隊,基本上處於一個各自為戰的情況之下,碰上了蓄謀已久的遼人,焉有不敗之理?

現在看起來河北路上兵敗如山倒,大片國土面積淪喪,但各路兵馬,卻都儲存了下來,彙集到了大名府之後,重新武裝,重振士氣,然後發動反攻,這才是正理。

夏誡雖然自稱不懂軍事,但這個人在戰略層面之上,絕對是不差的,他所說的不懂軍事,只不過是在具體的軍務之上以及臨場的指揮之上。

有了他先前所做的這些工作,張超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

而河北各路軍馬,有了張超這位太尉來作為定海神針,也就不會再軍心渙散了。

“進城的時候,看到了城牆之上懸掛的頭顱!”張超斟酌著道:“某以為,還是取下吧!秦寬也好,鄭裕也罷,都是宿將,在河北路上也是有名頭的,掛在哪裡,讓來到大名府的各路官兵看到了,只怕不是震懾而是有唇亡齒寒之感。更何況,我聽說秦寬的兒子秦敏更是戰死在白溝驛......”

夏誡聞言,笑道:“太尉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早先我不是顧忌著崔樞密的臉面嗎?你說說,我剛剛從他手裡接過安撫使之職,便將秦寬這些人的頭顱撤下來,這豈不是擺明著要替他們翻案嗎?那崔樞密只怕不會與我干休!來人,傳令下去,將秦寬等的頭顱取下來,還給他們的家人!”

張超愕然半晌,而侍立在張超身後的張誠更是嚥了一口唾沫。

被夏誡坑了一把!張超心中暗自叫苦,不過現在嘛,也由不得他後悔了。這事兒有好處也有壞處,壞處是崔昂肯定會記恨於他,以後說不定就要生出事端來。好處嘛,就是下頭兵將知道是因為自己,秦寬等人能夠免了這樣的屈辱,對於收攏軍心也是有好處的。

兩相一比較,崔昂的記恨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信安軍、安肅軍、廣信軍還有保定軍這都是邊軍勁旅!”張超道:“雖然吃了大敗仗,但總還有不少人倖存下來吧?”

“太尉還想用他們?”夏誡卻是連連搖頭,心知張超既然給了這些人一個大人情,便想把這些人都收起來作為己用。“我勸太尉別作此想了。”

“這是為何?”

張超眯起了眼睛,他帶來的人並不多,而且自己的這些家將跟自己一樣,也是多年未上戰場了,這些人如果能收攏起來,便是一股強悍的力量。

他是見識過廣銳軍蕭定的那些手下的,信安軍這四支邊軍,縱然比不上廣銳軍,但就算差上一個檔次,也絕對比一般的人要強啊!

“太尉!”夏誡壓低了聲音,道:“這四支軍隊殘存下來的軍官,已經被崔特使給一網打盡了。現在這些人已經被作為證據或者證人押送京城了!這四支軍隊倒的確琮有數百人逃了回來,但現在,我卻是不敢用了。只是將他們拘押著。”

張超心中一跳:“證人?證據?”

“太尉自京中來,難不成就沒有聽說過什麼嗎?”夏誡道。

張超恍然明白過來,心中悚然一驚。崔昂現在正在扯某一位下水,而這些邊軍正是那一位的嫡系下屬,這個時候如果自己將這些人全都給收攏了起來,只怕到時候會有許多的關礙,雖然自己倒不見得就怕了,但有些麻煩,自然是有不如無。有了這一切,那些人再勇猛,也是不能用了。

“多謝夏公提醒,這事兒,是我孟浪了!”他拱手道。“但拘押著也不是事兒,久了,只怕會生亂子!”

“我也正頭痛著。”夏誡道:“沒有人敢要他們,接下來我準備給他們一些遣散費,就此解散,這些人沒了軍官,也就沒有了領頭的,倒也鬧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