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閱川神色平和,目光卻是彷彿冷冰冰的刺,小書生程溪雲下意識後退一步,隨後才臉色蒼白道:

“我並無此意!”

父親程載道如今乃是人人追捧的新學聖人,倘若從他這兒子口中得出不該說的,那……那父親又該如何看待自己?!

因此,他咬緊牙關。

時閱川卻眉頭一挑,神色已是瞭然。

“我懂了。”

他越是這樣雲淡風輕,程溪雲反而心虛地追問:“你懂什麼?”

時閱川微彎唇角:“我懂你也看出來了,新學說,只適合統治,但並不適合民生。”

兩人在這裡文縐縐地打機鋒,白麓卻不客氣地補充道:“哪裡是不適合民生?分明是不給天下女子活路!”

“不,他是不給整個大政國活路!”

程溪雲臉色慘白。

……

良久,他才說道:“並沒有那麼嚴重……”

白麓嗤笑一聲:“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存天理,滅人慾?”

每說一句,小書生地頭都要低一寸,最後差點把自己埋入塵埃裡。因為他也明白,父親這些理論,是要踩著女子的血淚上位。

不過,程溪雲到底不是正主,哪怕今天把他打服氣,那也不頂事啊,畢竟他本來也不贊同。

時閱川遍勸道:“算了阿麓,反正新學陛下也不會支援,你又跟他理論什麼?”

“若是不開心,等到了赤霞州,我帶你去文會,當場辯論就是。”

當場?

豈不是現場打臉?

白麓滿意極了。

而程溪雲雖然自己不支援父親的理論, 可他也知道,如今這套思想, 完完全全是為了逢迎上位者, 陛下怎麼會不喜歡呢?

“時公子, 你怎麼能篤定陛下不贊同?”

時閱川笑了笑:“因為……如果名節大於一切,女子不得改嫁, 小腳影響生育。那,哪裡來的人口?”

彷彿晴天霹靂!

程溪雲並不笨。

甚至雖然常被程載道各種挑剔,但他本質上還是智慧滿滿的, 可如今時閱川一句話,他便已經看到了父親的未來。

滿腔心血付東流,情懷鬱郁不得舒!

人口,人口才是發展一切的關鍵!

而他因算學出眾,尤其知道如今大政國對於人口的迫切要求!尤其是靈潮爆發, 國家動盪, 若非人口寶貴, 又何苦號召六大都城拱衛地都?

說白了, 都是為了留下更多的人!

外禦敵寇,內豐稅收,水利農桑,莫不需求!

……

白麓一愣, 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順手還一巴掌拍向時閱川的後背,讓他忍不住晃了晃身子。

“時閱川, 你怎麼不早說啊!皇帝不支援的話, 肯定也火不起來, 我還急個什麼?”

時閱川卻正色道:“陛下不支援,可為了鼓勵天下有才之士暢所欲言, 也不會出言反駁的——到時候民間都信了,那不知多少人要因此受苦?”

白麓也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