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留心,這幾年聽到的腐敗與反腐敗類的傳聞,諸如“走後門”、“張寶林”(三種酒:張弓大麴、寶豐大麴、林河大麴)、“炸藥包”(禮品包)之類的街談巷議,確實是少多了。清官戲也漸次消失了轟動效應。是不是腐敗的事真的好起來了呢?但偶爾露出的反腐議論卻是有點令人毛骨悚然。

當然,老百姓身處低位,只是看到一些“現象”,湯裡有個死老鼠,這湯便不好喝。激憤之詞未免失衡誇張——一方面是議這事的少了,另一則是議論的層面高了。

這就可畏可怖。因為腐敗的蔓延已不是什麼稀罕事,見怪不怪,人們懶得為並不十分切身的爛話題作為自家談資了。蝨多不癢,債多不愁,反而平靜了下來。二是腐敗“檔次”高了,下面科股長們鬧一點小特殊,收一點禮金禮品,既是習以為常,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在這種情勢下的一度“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筷子罵娘”的事也就成了過去。現在不是不想“我操”而是需要“我操”的事太多,操不動了。

中國人的財產不是公開的,幾千年以來沒有公開過。百姓的財產、收支不公開,自然影響到稅務,徵收“遺產稅”云云更是遙遠得渺茫,官員的財產不公開,貪汙來的錢其實就是說到手了就已經“洗”過了。不是洗不洗的問題,而是根本不需要洗。發現一個抓一個,那自然是對的。沒有哪一個國家政府有“發現了也不抓”這回事。財產不公開、財政制度不健全或根本沒有,助長了貪官的膽量。因為“不能說明財產來源”的罪名,實在也量刑輕於鴻毛。動輒幾百萬、上千萬“不明來源”財產——他不造鈔票,又不會屙金尿銀,哪裡來的?明明肯定是摟來的,然而卻是不明,因而本來明明白白的事,也就跟著“不明”了。

建國初期殺掉的張子善、劉青山,他們貪汙的錢和今天的貪官們比較根本“算不了什麼”。也就是幾十萬吧!現在時興用語,叫“除去物價上漲因素”,那該折算幾多?和賴昌星手裡的一大批官員相較,又算得個什麼“巫”?劉青山、張子善,是“地廳級”幹部。就檔次而言現今已是普遍的普遍幹部典型了!就“三反”、“五反”時定的規矩,一萬元以上就是“大老虎”,槍斃的也不在少數,有些地方甚至道不拾遺,夜不閉戶。開國政治家的腕力與風骨,真的令人欽服難及。

這是很簡單的比較,愈是事實愈是令人感受著沉重。我們天天喊“防腐拒變”,冒出水面甚至是笨到自投羅網的吞舟貪魚卻是層出不窮。沉重之餘,用一句《胡笳十八拍》裡的話,“攢眉向月兮撫雅琴,五拍冷冷兮意彌深”,說這心境,是很慘的一件事吧。

從經濟發展的角度,現在確實有了前無古人、史無前例的躍進。如果縷陳這一事實,可以寫一部大書的。但我們是否應該注意一下,不要讓貪風熾烈到與此“同步”發展的地步?

《三國》裡的張飛向人吹牛:“我什麼也不怕。”那人反問:“病,你怕不怕?”張飛立刻搖手攢眉:“我怕我怕痛……”——記得小時候父親講過這故事。他的本意無須再議。那麼社會呢?一頭經濟發展,長得牛高馬大,是龐然大物了,一頭卻有消退不下的高血糖。我的上篇文章是談腐敗症與糖尿病的。高血糖引發白內障,讓你變瞎,心臟疼,腦栓塞——一下子就癱了下去,最後導致金石無力迴天的尿毒症……社會患之“消渴”症可怕不可怕?

“腐敗症”的各種情形似都可與糖尿病相比。

一、都是富貴病,社會環境愈佳,愈易滋生。

二、先天遺傳與後天發展而來。

三、所以都是不知不覺中蔓延發展。初期無症,潤物細無聲。

四、都不會一下子要命。

五、都引發人體各器官病變。

六、都削減免疫力,無法招架併發症。

不同的只是糖尿病是個人的事,是一群人,面臨難題的也是杏林學者們;腐敗病是社會性的,人人有份,概莫能外。

說防範不力,說無良醫良方良藥,那麼我們就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