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無論陛下想聽與否,臣都必須講。自南參事失蹤以來,陛下無一日有心思理政,亦無一日再召臣夜談。臣以為,陛下還當以國事為重。”

“以國事為重,以國事為重......好一個以國事為重。朕這些年來,何曾不以國事為重?”孫峨說著喉間似有東西哽住,“連這數十天的喘息時間也不能有?”

“臣無此意。若陛下有意,臣願舉薦九郄郡郡守之子趙子襲代替南汣成為御前參......”

話音未落,只聽一聲刺耳的破碎聲響。周隱沽渾身倏地一震,抬首隻見孫峨已將一旁的茶盞砸至地面。

周隱沽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道:“艽山縣百餘人性命,還望陛下三思。”他身形微顫,“臣告退。”

周隱沽走後,孫峨又遣散了兩旁的侍女。諾大的殿內只剩他獨自一人。

年歲二十有餘,世人皆道其為昏君。

朝中不姓桂的都姓歐陽,只剩一個周隱沽,靠著三朝元老的身份為所有人敬重。獨獨沒有人看得見他孫峨的所作所為。桂氏還沒有倒,他自己已快要堅持不住了。本愛詩詞歌賦,卻為了國家夜夜挑燈議事。

遇一知己,卻失之至今。

明明日照當頭,光影乍洩,滿殿金燦,孫峨卻覺身處茫茫黑夜,一絲光亮也尋不著。

......

艽山鎮。

街旁寥寥,幾無行人,商鋪破敗,死氣沉沉,宛若一座鬼城。

一位鬢髮灰白的婆婆正倚坐在茅屋前的木椅上,雙目微闔,似已體力不支。泛白的嘴唇顫抖著一張一合,像是在喃喃自語。

忽然,婆婆猛地睜眼,似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是一位不到三十的青年男人正經過茅屋前。

婆婆起身欲上前攔住男人,卻有心無力,一個趔趄直接撲到在他腳邊,然後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緊繞住他的腳踝:“公子......救救我們......求求你,救救我們......”說著開始隱有啜泣。

男人見狀,忙彎腰扶起婆婆的臂彎,溫和道:“婆婆你慢慢說。”

“公子,求求公子,救救我們吧。縣令今早上一大早便和我兒子一同上山去尋那馬齒莧......可、可到了現在還沒回來,公子開恩救救我兒子吧......”

男人的青袍袍尾被拽的微皺,仍未見婆婆鬆手。

男人道:“婆婆別擔心,我就是朝裡派來解決此事的。”

婆婆聞言趕忙鬆開男人的袍尾,向後跪行了幾步,重重地在地面上朝著男人磕頭,一磕不止,不出幾下額上便開始滲血。

“謝謝公子......謝謝公子......”婆婆說著便掩面啜泣。

男人攙扶著婆婆坐回茅屋前的木椅,溫聲道:“婆婆,朝中得知此地瘟疫,便立刻派我來解決。婆婆不必擔心。”男人微頓,“婆婆可知此疫致人產生幻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是啊......這才是最可怕的......聽說染上的人會將親人看成是自己的仇人,然後......”婆婆說著哭地有些喘不上氣。

“婆婆您別急,慢些說。”男人給婆婆找來了水,遞給了婆婆。

婆婆接過水抿了兩口,情緒稍緩,續道:“我的孫子,就是被我丈夫,他爺爺,活活給掐死的啊......我的孫子......他才一歲不到啊......”說著便再也抑制不住,掩面失聲痛哭。

半個時辰後,婆婆終於平靜了些,續道:“這縣中,凡是染病之人,都被家人綁在了椅子上,為的便是防止他們隨便砍人。”

婆婆頓了頓,抬頭看向男人:“還沒問這位公子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