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叫李滄海的男子聲音不大,傳到李江臨耳朵裡就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周圍空間變換,兩人轉瞬來到一片竹林,那名男子已經與李江臨並列,他座到一旁石凳上,面前有一張石石桌,石桌上刻有棋盤,縱橫十九道。

男子笑著伸手示意李江臨坐下,李江臨點點頭,座到他對面的石凳上,此時天懸明月,竹海內熒光點點,遠處有山峰高如雲海,被雲海遮住的山巔有光亮起,將白雲染成火花。

“那座山峰啊,那上面是洗劍池,我剛到來這地方的時候就上去過,陸江濤沒給你說過嗎?”

李江臨搖了搖頭說道:“他?他給我說個屁,成天除了打我就是打我,到現在我都感覺骨頭痛。”

李滄海哈哈大笑,雙指捻起一枚黑子放到天元,可因手法不對,棋子從指尖滑落,他尷尬一笑,悻悻然收手,與李江臨神態神識。

“陸小弟他也是,我當初來這裡的時候就看他不順眼了,只是後來一直沒有時間教訓他,算他走運!”黑衣男子一邊搖頭一邊說話,十分無奈的感覺。

李滄海話音剛落,青衫背劍掛竹笛的陸江濤劃開空間,靜靜站在他身後,他突感事情不對,趕忙改口道:“江臨啊,你這樣說話就不對了啊,陸大哥他打你也是為你好,你怎麼能這樣說他呢,他也是用心良苦啊,我陸大哥英明神武,武學蓋世,博學多才,風姿瀟灑,笛道無敵,我等是何等......”

李滄海話還沒說完就被陸江濤從後邊勒住脖子,將他按在石凳上不斷磕頭,李江臨捂著臉,看不清表情。

足足五十下後陸江濤才一巴掌拍在李滄海後腦勺,轉身離去。

夜沉沉,風悽悽,那無處安放的髮絲不斷飛舞,打的是人,痛的還是人,李滄海猛然起身,捋了捋頭髮。

“一起逛逛?”

“好。”

李滄海走在前方,隨意撥開漂浮的熒光,李江臨默默跟在身後,那兩輪日月不再旋轉,懸在空中照亮竹林。

有琴聲在竹林迴響,訴說那千年哀傷,絲絲縷縷劍意隨著琴聲起舞,竹葉不斷飄落,石板路寬擴筆直,李滄海伸手拘束一縷劍意化作長劍射了出去,路線上的綠竹接連倒下,又重新長好。

“小子,你覺得自己過得好嗎?”

“可以啊,雖然父母早逝,沒見過他們的模樣,連張照片都未留下,但還有爺爺奶奶,我以後要做的就是照顧好他們,聽他們說我爹孃都很俊俏,為人很好。”

李江臨說完眼裡的哀傷一閃而逝,走在前面的男人嗯了一聲,步子逐漸加快,時不時飛出一縷劍意斬斷竹子。

隨著越走越遠,竹林中陸陸續續出現插在地上或躺在地上的劍,款式材質不一,但劍格都有同樣烙紋,有的佈滿鐵鏽,有的裂紋密佈,有的光亮依舊。

一路上兩人沉默不語,李江臨大概猜到他跟自己的關係,又走了十數里地,竹林稀疏起來,前方隱約可見山。

走出竹林後,視線豁然開朗,能看見十幾座山峰排列在一起,有十九座山峰光禿禿一片,亂石壁布,怪石嶙峋,幾乎沒有幾顆綠樹或野草,它們圍成一個大圈,大圈中有一座更大的山,筆直衝天,山腰山腳都是一樣的寬度,除了快接近雲層那裡有兩邊突出,有點像......劍格?

路過一顆長滿果實的藤蔓,李滄海摘下一顆,翠綠晶瑩,果香陣陣,他直接咬了一口,汁水四射。

李滄海指了指,讓李江臨自己摘,李江臨也不客氣,摘下一顆就往嘴裡送,入口即化,兩人三兩口就將綠果解決乾淨,李滄海打了個響指,兩人出現在一座山的山腳處,有一條石路直通山巔。。

抬頭望去,山體巍峨,筆直通天,每隔千米就有建立在路邊的涼亭,山巔處雲遮霧繞,仙氣縹緲,有光照亮浮雲,讓人不禁聯想山巔之上的場景。

李滄海走上石路,李江臨隨後跟上,光禿禿的崖壁只有幾顆小樹零零散散長在山體縫隙間,腳下山路十分平整,沒有一點坑窪。

李江臨踏上山路有些心神恍惚,腦內出現一些畫面,一座雷池,一塊巨碑,一座古殿,一個聲音。

“感受到了嗎?已是過往雲煙,不用理會,只管前行便是,此地是劍林宗的一處地盤,以往有許多人來此砥礪劍道,在崖壁上刻字,境界越高,留痕越多,這裡以前十分繁盛,在劍林的地位僅次於劍冢與祖師堂,另外十九座山峰與此山形成劍陣,此山為陣眼,開啟時劍氣千萬,鋪天蓋地,山巔目光可及處,劍氣皆可往,也能把大道規則煉化為飛劍,具體什麼規則還得看開陣人,如果是化道之序煉化成的飛劍,但凡是擦傷一點就能讓對面被迫化道,想活命極難,除非實力強,點子硬,不然你捨棄軀體都不行,若是實力不濟者,只要靠近飛劍百米之內就會被牽連,不過這種飛劍很少,千年都不一定能捕捉到一點化道之序,他們也不敢抽絲剝繭研究這種天地規則,稍微不慎就是隕落,曾經有個聖地,在剛剛到達巔峰時聖主腦袋拎不清,覺得自己夠格挑戰劍林在內的老牌勢力,看到冰山一角就以為就是全部了,其實也不怪他目光短淺,只是這些個水底的老王八太能裝了,平時跟人都和和氣氣,只要你不惹他們,他們也不去惹人,只是守著一畝三分地,不去擴充套件地盤,給人一種假象,而那個聖地第一個開刀的就是劍林,結果劍林直接開啟大陣,千萬劍氣化虹而出,天地震顫,當時大戰之外的所有山巔人物皆用全力穩固天地,不然別說一州之地,有多少州毀多少,那處聖地就比較慘了,你見過重機槍打螞蟻嗎?千萬飛劍朝一個地方猛轟,聖地萬里疆土被削的下降三里地,靈脈都給他削沒了,徹底成為廢土,這還是那些山巔人物極力穩固天地的情況,不然直接給它對穿到另一邊,那聖地剩下的也就是那滿天的塵土碎石了,說起來他們這個劍陣,最妙的就是他們老祖宗開創的經文被融入劍陣,只要陣眼不毀,飛劍就源源不斷,就算你把那道劍氣打散了,它也能重新聚集,並且威力不會減少太多,最恐怖的地方是隻要主陣人足夠強大,此陣能鎮殺仙道領域的存在,此地被毀前的最後一戰就是由陸江濤主陣,劍斬星河無數,劍指之處無完土,直接把神鴻宇的心魅殺了個乾乾淨淨,隕落的仙道之人有雙手之數,只可惜心魅這種東西只要有人,就能出現,如果不斬源頭活水,永遠別想殺乾淨,這群鬼東西還很能狗,神鴻宇的心魅被發現時那裡的人有九成的人都淪為傀儡,如果他們再狗一點,那片宇宙的人都能淪為傀儡,保險起見陸江濤就把神鴻宇強行摧毀,只可惜雙拳難敵四手,心魅太多,陣眼過載崩了,而且不能修復,這種手段太絕妙了,大道規則之間的路線串聯,行走脈絡,再到結合劍經,完全無跡可尋,你知道臨時IP吧,這玩意就跟那個一樣,每次開陣的方法都一樣,可執行起來的脈絡每次都在變化,所以根本無法臨摹,那個老怪物沒有留下陣圖,就算有也極難修復,古往今來萬界出現過的大陣,這涅槃劍陣能排前五,第一是萬靈界的萬靈煉獄,一界即為一陣,手筆之大,古今少有,完成的也只有萬靈界,其餘的都是半路夭折,畢竟消耗太多.......”

李滄海像是開啟了話匣子,一路說個不停,李江臨就在一旁專心聽著,畢竟那都是世間少有的風光,自己這輩子都不一定能碰到一次,走了將近十個小時,兩人還沒到半山腰,只要還是因為這座山的周長太長,每次拔高一千米都得花上三小時。

一路上李江臨看見過很多刻在牆上的詩詞,文字,還有劍痕,越是往上,刻字越多,壓制也越大,許多文字都很衝,比如一句:你說你一劍破萬法,那是你不曾遇到我。 還有人在後面續寫道:遇到你又怎麼樣,嘰嘰歪歪的,一劍砍死便是!

李江臨時不時看一眼遠處的景物,皆是殘垣斷壁,黃沙漫天,有些許空島還在空中,但大多都已經下墜。

李滄海終於絮叨完畢,看了幾眼山腳,興許是覺得浪費時間太多了,直接拉著李江臨縮地山河,來到山巔。

山巔之上,一座巨大古殿映入眼簾,建築古樸,毫無奢華精美可言,給人的感覺只是壓迫感,極其強烈的壓迫感,比之那座樓閣還要巨大。

李滄海對著古殿遙遙一拜,直起身,盯著李江臨,開口道:“李江臨,你不用擔心有一天你會變,變成另外一個人,變成我,然後忘掉所有,你只會是你,雖然我是你的前身,你有我以往想都不敢想的生活,哪怕想了,也很快止步,因為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我敢踏出一步,路就會崩塌,我這一生有太多劫難,幾乎所有時間都是我一人前行,只要與人結伴,那就是再一次的失去所有,我絕望過,憤怒過,寂寥,孤寂,令人絕望,一人行走世間,不敢與人結緣,踏著血路而行,直到登頂,那時候的我已經快失去了作為人的情感,看到後世的我能夠安穩幸福,家人陪伴,我真的很開心,又很嫉妒,想著把你揍一頓再說,你李江臨是我李滄海,但李江臨卻不是李滄海,明白嗎?明不明白都沒關係,李江臨接劍!”

李滄海最後一聲喊出,大道共鳴,屬於劍道那條大道逐漸浮現,李滄海站在路的盡頭,身後三千神魔虛影浮現,天地震動,他解下背後魔稜,遞到李江臨身前,李江臨伸手接住,千古滄桑,一人踏著血路而行,他真正感受到了這份沉重,這份滄桑與枯寂,在李江臨接過魔稜後,黑衣男子身後大道消散,那三千神魔虛影融入那兩輪日月當中。

不停有身影從他體內走出,皆是他的過往景象,這次的他們不再愁眉苦眼,不再面無表情,不再滿臉冷漠,不再是對著月亮嘆息的小男孩,他們帶著笑也帶著淚,與自己,與另外一個自己揮手告別,逐漸走遠化作熒光,飄蕩天地間,與浮雲為伍,與星空作伴,不再形隻影單,李滄海笑容燦爛,隨著人越走越多身形幾乎透明,他開口道:“李江臨,從今以後再無我,只剩你,做我永遠不敢想的夢,在此求你一件事,我此生第一次求人,也是求己,幫我找一個人,也許路很長,但是請你走下去,在此告別,勿念!”

李滄海最後一字落下,不再有人影走出身體,他化作一隻只夢蝶,越飛越遠,越飛越高,尋找各自那遙不可及的夢,只留下那兩輪日月懸空。

李江臨揮手告別,給“自己”發出最誠摯的祝福,那個“自己”太多苦難,目送夢蝶離去,

李江臨內心深處有東西崩裂,他滿臉淚水,感覺什麼都沒失去,又感覺失去全部,那兩輪日月光芒越來越耀眼,李江臨卻又不受影響,看著那一日一月化作一陰一陽兩條“江水”進入自己絳宮之中又變為日月,絳宮內混沌消散,被日月照亮,形成一片天地,土地廣袤,但荒涼,日月又化成江水,相互纏繞,形成陰陽魚。

在陰陽魚形成的瞬間,李江臨血肉變得透明,他自己卻異常平靜,四百零九個光點在他體內亮點,如同星辰,一根根線條將它們串聯,形成一副星空圖。

李江臨血肉恢復如常,只覺自己與天地有了說不出的關聯,他探出神識進入絳宮,陰陽魚已重新變成星辰,不過融為一體,半月半陽,李江臨神識觸控日月,日月震動,李江臨心中有一幅幅畫面閃過,然後消失,只留下一個女孩的畫面,坐在星空下,笑著與心愛少年一起仰望天空,她眼中明月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