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佩服

離開這個荒涼而又偏僻的小漁村已經三十多年，工作調動回來的我們幾乎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可是，有一位朝姓同事卻一直讓我不得不佩服，雖然我對於他為人處世的方式極為不贊成，甚至有點反感，但是，他的許多秉性卻仍是值得我深思的地方。

朝姓同事家境極不好，在他上小學的時候，他的父親在建築工地因安全事故意外身亡，是他的母親含辛茹苦把他們兄弟姐妹三人拉扯長大。那個年代裡，人們並不會因為你在建築工地發生安全事故意外身亡而會賠償你家大筆的金錢，那是一個法律法規還不怎麼健全的時代，他家只領取到了少許的撫卹金。少年喪父乃人生一大悲劇，無奈這樣的人生悲劇就發生在我這位朝姓同事的身上。

朝姓同事是家中的長子，身材高且瘦，面板很白，但凡面板很白的男人十個有九個奸詐狡猾，我的這位朝姓同事就屬於這樣的一種人。朝姓同學和我同屆，但是不同班，我們是隔壁班級的校友，其實，也應該算作是同學吧。

我們師範一畢業就被同時分配到這所小學校，在那個沒有多少娛樂專案而又時間特別充裕的情況下，我們的娛樂專案僅僅只是看看電視，玩幾把檯球。不過，更多的時候，同事們喜歡在辦公室裡下象棋，這種古老的娛樂專案我們年輕人幾乎都不會。開始的時候，我們總是躍躍欲試想和這些老教師切磋幾下，沒想到這些會下象棋的老教師總是一臉嫌棄的說，來來來，我讓你兩隻車。即使是這樣的相讓，可我們依舊以慘敗告終。

每每沒課或放學的時候，這幾位老教師總會擺上象棋在辦公室裡來一番廝殺較量，他們的下棋水平都很高，其中兩位老教師還是本鄉鎮去年舉辦的職工象棋比賽的冠亞軍。兩名冠亞軍的廝殺當然是我們每天大飽眼福的時候，只要他們擺上象棋，辦公室裡的其他人必定停下手裡的工作湊上前來一睹他們的風采。在這個時候，往往冠軍會變成亞軍，亞軍也會成為冠軍，如此高水平的象棋高手，總是讓我們幾個不會象棋的年輕人輸的一塌糊塗。閒來無事，他們總是會逗我們，讓我們兩隻車，我們會輸！就是讓我們兩隻車，外加一門炮、一匹馬，我們依舊會輸。

我們不屑於這種古老的遊戲，但是，我的這位朝姓同事卻僅僅在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內不會到會，直至秒殺我們學校裡的所有象棋高手，這是讓我不得不佩服的一件事。

現在的我依然清楚的記得當初這位朝姓同事苦學象棋時候的樣子，當時的我們其他幾位年輕人面對學校的象棋高手早就心悅誠服並且甘拜下風，我們幾乎不再碰象棋。而我們的這位朝姓同事卻物件棋產生了無比濃厚的興趣，那幾天只要下課沒事，他就纏著這幾位老教師下象棋，嘴巴極甜，態度又極為謙恭，讓不屑於和我們下象棋的這幾位老教師終經受不住朝姓同學的軟磨硬泡，他們勉強答應陪這位朝姓同事練上幾局。

每次下棋的時候，朝姓同事總是眉頭緊鎖，嘴裡不停地念叨著什麼，儼然一副全身心投入的樣子。就這樣，朝姓同學由開始時候的被讓兩隻車，變為一隻車；由兩匹馬，變為一匹馬；由兩門炮，變為一門炮……到最後，誰都不讓著誰，一切都是在公平的狀態下廝殺，只需一個月，真的只需一個月，我的這位朝姓同事就已經成為了我們學校這些象棋高手裡的絕對高手。當他那天以絕對優勢打敗曾經不可一世的冠軍高手時，我清楚地記得，這位曾經的本鄉鎮象棋冠軍丟下象棋，默默離去，然後連續好幾天沒有見到過他的笑臉，然後好幾天沒見他摸過棋子。

我們都在背後嗔怪這位朝姓同事的無情，竟然不留一點情面給這位鄉鎮象棋冠軍，可是，那些同樣是高手的老教師卻幸災樂禍的說道，輸不起就不要下棋，這件事絕對不怪朝姓同事，要怪只怪他平時太張揚，要怪只怪他現在的棋藝太臭！

朝姓同事真的讓我很佩服，朝姓同事因從小喪父而讓他成為我們這幾位年輕同事中家庭條件最不好的一個人。我們幾個人都是在週末的時候按時回家，而朝姓同學卻留在學校裡不回家，他僅僅只是為了省下回家的兩元車票錢接濟自己尚在上學的弟弟妹妹。

朝姓同事是一個極其善於抓住機會而又孜孜不倦永不服輸的一個人，他的這種性格註定了他今後和我們走在一條不同的路上。朝姓同學有一位初中語文老師，在我們呆在這所荒涼偏遠的小學校第三年的時候，朝姓同事的這位語文老師找人託關係進了政府部門工作，得知這一訊息的朝姓同學彷彿發現了新大陸，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朝姓同事開始頻頻回家並去看望自己的老師。

我永遠都會記住朝姓同事的模樣，他遇到他所需要的人的時候總是嘴巴極甜而又態度極為謙恭，看似很真誠的模樣總是讓你不忍心拒絕他對你提出的任何要求。是的，從小失去父親庇護的朝姓同學急需要找到這樣的一棵大樹，猶如賭博者的孤注一擲，朝姓同學賭贏了。

聽說朝姓同事的這位老師省裡有人，憑藉著如此強硬的關係竟然讓朝姓同事的老師如願改行並進入到政府機關工作。從此，朝姓同事的老師在政府機關裡便節節高升，朝姓同學所下的賭注也讓他徹底翻盤。本來是不可能被調回家鄉工作的朝姓同事，在這個小漁村苦苦煎熬六年之久之後，竟然憑藉著和老師的關係，一紙調令，不僅讓他調離了這個偏遠而又荒涼的小漁村，而且也像前面兩位曾經的同事那樣如願改行並進入到政府機關工作。

在我極其熟悉的六位曾經的同事中，有三位憑藉著關係順利改行並進入到政府機關工作，後來他們都被提拔為當地相關部門的領導。一位是憑藉著幾乎一杆打不到邊的海外親屬關係，另一位是憑藉著自己父親在政府機關工作的得天獨厚的條件，最後這位則是毫無家庭關係和家庭背景的朝姓同事，不過，他的賭注下對了人！

六位曾經極其熟悉的同事中，只有我們三個既沒有家庭關係和背景，又不會像朝姓同事那樣遇見貴人並下對賭注，我們三人幾十年過去了，依舊一個個奮鬥在三尺講臺之上。

其實，我嘴巴也極甜，我也極為謙恭，我也極為真誠，但是，我永遠學不會朝姓同事那種虛偽的真誠、謙恭，和嘴巴極甜的樣子！我如閒雲野鶴般過著自由自在的日子，這樣，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