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平帝沉吟道:「寬恕羅克敵以及南營眾將士?」

裴越道:「是。如果沒有羅克敵的撥亂反正和盡心配合,臣便無法給王平章和王九玄祖孫設套,同樣也很難順利說服羅煥章及時收手。羅煥章乃是真正不畏生死的武人,臣即便挾持住他,沒有羅克敵從旁勸說,臣也無法逼迫他下令南營撤兵。」

他微微一頓,望著開平帝誠摯地道:「至於南營將士,他們當中絕大多數人並非一心謀反,而是當時局勢混亂,連很多大臣都分不清真偽,更何況這些目不識丁的兵勇?說到底,他們只能聽從軍令行事。」

雖然今天的氛圍比他想象得要好,開平帝也沒有似往常一般雲山霧罩,但他此刻依然沒有太大的把握。

所謂君王喜怒無常,其實不是指皇帝的性情太過古怪,而是說他們對得失的判斷大多不會遵循情理和道義的準則。竌

開平帝不置可否,緩緩問道:「你準備如何處置他們?」

裴越斟酌道:「羅克敵有功無過,雖然被羅煥章牽連殃及,但是他的功勞足以抵消株連之罪。故此,臣認為可以免去他的軍職,但是懇請陛下寬恕他。南營眾將士情況複雜,需要朝廷仔細甄別,若是真有違逆謀反之舉,可按律法定其罪名。那些僅僅是聽令行事的普通將士,臣認為不應太過苛責。」

太子劉賢在吳貴妃的眼神鼓勵下,躬身行禮道:「父皇,兒臣認為中山侯所言頗為妥當。」

開平帝淡淡一笑,對裴越說道:「朕準了。」

裴越原本已經做好付出一些代價的準備,聽到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之後不禁微微一怔。

依他對開平帝的瞭解,如此輕易答應一個臣子的請求可謂極其罕見,甚至稱得上絕無僅有。畢竟羅克敵和南營將士涉及的是謀反大案,任何一位皇帝都不可能放任不管,更何況面前這位不僅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如此順利委實難以料到。竌

開平帝又道:「西營那邊你就不要插手了。」

裴越心中一凜,登時明白皇帝還是那位殺伐決斷的皇帝,西營必將迎來一場大清洗。今日所求之所以順利,只是因為開平帝看在他的面子上退了一步。

這一步意味著什麼?

裴越心中暗歎,因為皇帝顯然不會做無用功,即便他今日與往常大不相同。

果不其然,開平帝緩緩道:「這次你又立下很多功勞,而且還將王平章的首級帶了回來,朝廷必須重重封賞才能服眾。去年你在南境擊潰南朝大軍,當時朕壓了壓你的勢頭,如今卻不能再那麼做,否則世人會譏諷朕賞罰不明。」

他定定地望著裴越,繼續說道:「朕準備加封你為衛國公。」

年方弱冠的國公之爵,而且不是王朝初建之時的爵位,從古至今都很難見到。竌

寢殿內的氣氛陡然間緊張起來。

對於裴越來說,這個衛國公其實弊大於利,因為他的年紀還很輕,將來有足夠的時間為自己爭取爵位,倘若現在就接受皇帝的恩賜,意味著他必須交出軍權。而且在交出軍權之後,他又很難以西府知院的軍職作為過渡,畢竟現在的西府軍機穀梁和蕭瑾也僅僅是國侯。

屆時他的處境會非常尷尬,最大的可能是年紀輕輕便歸府養老,等再過個十來年直接入西府接手軍機之職。

然而誰能料定那麼久以後的局勢?

人走茶涼並非偶然的現象,隨著時間的流逝,當裴越身上的光環褪去,最重要的是他一手帶出來的精銳雄兵會成為別人的部屬,一個國公之爵並不能決定一切。

開平帝神色平

靜,反倒是吳貴妃微露不忍之色,另一邊太子劉賢則滿目凝重。

他們自然認為裴越會推辭,畢竟以他過往展現出來的聰慧與巧思,很容易就能看穿這道旨意暗藏的機鋒。竌

只是不知他會採用怎樣的手段。

可是令帝妃皆沒有想到的是,裴越並未巧言推辭。

他只是平靜地起身,行禮道:「君賜之爵,臣不敢辭,謝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