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靜心中暗歎,當初郭林喜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他曾極力勸阻,只可惜最終還是無法打消這位宣德伯心中的執念。

事到如今,他身為清客當然不能亦不敢幸災樂禍,只能斟酌道:「伯爺,門下在想要不要給都中那位說一聲,以免哥舒意強行攀咬伯爺。」

郭林喜沉吟道:「哥舒意肯定懷疑是我出賣了他,將大軍的行進路線告訴蠻人,否則他不會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堅持要見裴越。你不必擔心,都中那位自然知道該如何行事,再者以哥舒意敗軍之將的身份,又沒有真憑實據,陛下和朝堂諸公怎會相信他的一面之詞?」

謝懷靜頷首道:「伯爺目光如炬,一眼便能看穿問題的本質。門下還有一件事不

解,哥舒意既然將心中所疑告知中山侯,緣何他沒有找伯爺問個清楚?」

郭林喜回想起那天在城外與裴越的見面,不禁冷聲道:「因為他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在哥舒意抵達之前,裴越便令我坐鎮此處負責後勤雜務,言下之意他不僅不信任我,而且不信任宣化大營所有的將士,他只信任從京都帶來的兩衛兵馬。」

謝懷靜遲疑片刻,終究直言道:「伯爺,雖說魏國公做出過種種許諾,可是裴越簡在帝心,又與大皇子相交莫逆,如果他死在荒原上難免會掀起驚濤駭浪。門下以為,是否可以暫退一步,至少讓他保住性命——」

郭林喜搖搖頭,斬釘截鐵地道:「裴越必須死。」

謝懷靜微微一窒,他其實一直很好奇王平章究竟有怎樣的魔力,竟然能夠讓身邊這位心高氣傲的宣德伯如此死心塌地。

郭林喜見狀不由得失笑道:「魏國公確實幫過我不少,如果沒有他的暗中襄助,我也很難越過那道門檻,從指揮使升為副帥。可這些年我也還了很多,光是送去都中魏國公府的銀子就有一百多萬兩,因此我不必像有些人那樣一心一意做他的鷹犬爪牙。」

謝懷靜愈發不解地道:「既然如此,伯爺何不暫時忍讓,任由中山侯在荒原上取勝幾次。我們先前將哥舒意的行軍路線告知蠻人,此事影響不大,而且哥舒意不可能有證據,朝廷不會因此大動干戈。可若是裴越死在荒原上,門下覺得朝廷肯定會一查到底。」

郭林喜幽幽道:「裴越不死,蠻族就會覆滅,屆時宣化大營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連大營都會裁撤,我又如何自處?這幾年費心籌謀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謝懷靜面露糾結,他知道以郭林喜的資歷只能佔住宣化大營這一畝三分地,基本沒有辦法去和軍中其他實權勳貴爭鋒。

郭林喜的目光漸漸銳利起來,沉聲道:「其實最好的結局是裴越取勝然後蠻族元氣受損,他帶兵返回京都,北疆依舊需要大軍鎮守。如果他能這樣做,我也不至於要走這步棋,可是你我都知道,裴越行事曆來不留餘地,他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徹底剷除蠻族。」

謝懷靜認可他的判斷,但問題在於這樣行險猶如身處懸崖之畔,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殃及家族的下場。

沉思片刻後,他滿懷擔憂地道:「伯爺,門下還是覺得此舉過於兇險,畢竟中山侯領兵之能世人皆知,萬一他能從荒原上全身而退,事後必然會對您下手。」

郭林喜冷笑兩聲,緩緩道:「難道你還沒有看出來,裴越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處境艱難朝不保夕的定國庶子。此人年紀輕輕就爵高位顯,已然變得無比自信,甚至是目空一切的自信。他以為荒原和內陸無甚差別,還覺得蠻人就像山匪一般,因此才武斷地將邊軍排除在外,只帶著萬餘騎兵就敢深入荒原。」

他頓了一頓,面色陰沉地道:「我知道藏鋒衛是百戰之師,這些年從無敗績,連南周平江陷陣營都是他們的手下敗將,可是你應該聽說過一句話,驕兵必敗!」

謝懷靜忽地想起一件事,不由得驚歎道:「原來伯爺早在兩年前就在籌謀今日之局!」

郭林喜悠悠一嘆,眼神格外複雜,輕聲道:「其實這個局並非是為裴越而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