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安府城某座民居內,陳希之窩在暖和的臥榻上,望著弄玉和陳大娘擺盤佈菜,輕嘆道:“北疆比我想象得更冷,眼瞅著快四月了,竟是連門都難出。”

弄玉笑道:“小姐再忍忍就好了,等過些時日不需要再穿厚衣裳,婢子陪小姐去城外踏青。”

陳希之起身伸了一個懶腰,走到近前抬手輕輕颳了一下弄玉的鼻尖,打趣道:“依我看吶,是你這個小妮子耐不住寂寞,想趁著踏青的機會瞧見幾位英俊的公子哥兒。”

弄玉如今與她相處得愈發親近,聽見這話不禁輕輕啐了一聲,咬牙笑道:“這是小姐能說的話?”

旁邊站著的陳大娘轉身感慨道:“姑娘現今這樣就挺好的,不用像以前一直勞心費力,我們看著也心疼呢。”

陳希之剛要反駁幾句,望見陳大娘遞來的眼神,話到嘴邊改了口:“弄玉,我房裡那個多寶閣上有一壺從京都帶來的春竹葉,你去幫我取來。今兒天氣太冷,我們小酌兩杯暖暖身子。”

弄玉點頭應下,轉身離去。

陳希之微微皺眉道:“何事?”

陳大娘壓低聲音道:“姑娘,我今早去買菜的時候,遇到那位沈大人派來的人。他在沒有驚動侯府親衛的前提下,告訴我一句話。”

她當年只是陳家的一名丫鬟,成年後被放出去嫁人,僥倖躲過陳家大宅遇襲之夜,對陳希之的母親極其敬重。

和弄玉不同,她依舊像陳家那些老人一般稱呼陳希之為姑娘。

陳希之眨了眨眼睛,微笑問道:“沈大人?他又替裴越來試探我?”

陳大娘搖頭道:“那人說,沈大人想問姑娘,當初他讓那位顧先生轉告你的那個提議,姑娘是否下定了決心?”

陳希之陷入沉默之中。

陳大娘見狀便擔憂地問道:“姑娘,難道這真是裴侯爺的手段?”

沉吟良久,陳希之忽地展顏輕笑一聲,淡然道:“他沒有這麼無聊,現在我對於他來說只是砧板上的魚肉,想怎麼收拾都行。若非看在葉七的面上,他哪裡需要這麼麻煩,讓那些保護或者說監視我們的親衛出手,一刀殺了我便可永絕後患。沈淡墨那次去沁園後巷找我,一方面是因為猜出孃親的身份,另一方面可能是受了沈默雲的暗示,只是她自己沒有想到那一層而已。”

她頓了一頓,意味深長地說道:“這事兒越來越有趣了。”

陳大娘略顯茫然地問道:“沈大人明明和裴侯爺站在同一邊,為何要單獨聯絡姑娘?如果不是關係親近,裴侯爺當初也不會將姑娘還活著的訊息透露給沈大人。”

陳希之眼中流露出明豔的神采,輕聲道:“關係親近不代表立場完全一致,任何人都會有自己的考量和謀算。”

陳大娘點點頭,又道:“是這麼個理兒,只是……姑娘,裴侯爺終究沒有食言,你和沈大人之間的聯絡萬一被他知道……”

陳希之坦然道:“大娘放心,當初沈默雲讓那個心腹找到我的時候,雖然我沒有給他肯定的答覆,但也提了幾個要求,其中第一條便是必須將裴越排除在外。”

陳大娘面露震驚,她方才的勸說是出自本心,既不希望現在平靜安寧的生活被打破,也擔心陳希之做出不管不顧的決定。

但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家姑娘居然會替裴越考慮。

陳希之神情複雜地說道:“葉七如今是裴越的娘子,若是裴越被牽連進來,以她的性情必然無法全身而退。葉七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將來怎麼去面對孃親和師父?畢竟我只有這一個師妹,雖然她以前不願意認我,可我不能不認她。”

陳大娘一聲嘆息。

陳希之看了一眼門外,壓低聲音道:“沈默雲的人肯定還會找你,屆時你告訴他,那個提議能否達成,不在於我如何取捨,只看沈大人能做到哪一步。”

陳大娘點頭應下,欲言又止。

陳希之用眼神示意,幾瞬後弄玉便捧著酒壺走進來。

剛剛開樽,清冽的酒香便縈於鼻尖。

弄玉笑道:“小姐,外面竟然飄著細細的雪呢。這個時節還會下雪,真真是意想不到。”

“那今兒我們就多喝兩杯。”

陳希之邊說邊要過酒壺,主動給桌上三個杯子添上酒,笑吟吟地與她們同飲,神色一如往常。

唯獨眼底漸有一抹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