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面露不解。

既然今夜已經開誠佈公,而且皇帝將話說到這個份上,裴越無論本心是否願意,他都只能繼續做好皇帝手中的刀,替他解決掉軍中最大的隱患。

開平帝站起身來,緩步走到窗前,望著溶溶夜色和遠處那些安靜的宮人與廷衛,雙手負於身後,平靜且篤定地說道:「朕這一生經歷了數不清的磨難,但是從來不曾被那些曲折打倒過,過往如是,將來亦如是。劉賢能夠守住朕的江山,你將會是他最好的臂助,所以朕要給你們這些年輕人留下一個海晏河清的大梁。」

這番話霸氣無雙,而且透露出來的含意非常清晰。

無論王平章還是其他心懷不軌之人,開平帝一再給他們機會,不是沒有解決這些問題的辦法,而是要讓他們全部跳出來,最後一網打盡,給後繼之君一個鐵桶般的江山。

望著皇帝清瘦卻又高大的背影,裴越滿心震驚,隨後真心實意地勸道:「陛下,何必如此行險?臣還是覺得防患於未然更加妥當,不如先下手——」

開平帝搖搖頭,直接打斷他的話:「朕是天子,豈能不教而誅?再者,如果不給那些陰暗中的蟲子一個機會,他們又怎敢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殺人不難,關鍵在於出手的緣由能讓世人心服口服,能讓朝野上下安穩如初。」

裴越沉靜地應道:「臣明白了。」

開平帝轉身望著裴越,溫言道:「朕在解決大梁內部的問題之後,便會著手收復南境,屆時自然就有你的用武之地。不過,朕不會讓你主持全域性大戰,以免你再搞出一個滅國之功,若是那樣的話朕不殺你都不行。」

裴越尷尬地笑了笑。

開平帝來到他身前,望著這張年輕俊逸的面龐,鄭重地問道:「裴越,你可願替朕世代鎮守大梁疆土?」

裴越心中一動,瞬間明白這場談話已經到了至關重要的關口。

他沒有著急忙慌地表忠心,而是冷靜地問道:「陛下是要讓臣遠赴極南之地?」

開平帝緩緩道:「不是現在,而是將來。平定南境之後,待時局穩定下來,你便可以帶著自己的親人和部屬去往天南邊境,以國公之爵開府設衙,世世代代永為大梁邊疆之屏障。」

遠離中樞,鎮守邊疆,隨著時間的推移,裴越在朝中的影響力便會逐漸衰弱,直至聊勝於無。

在經過先前打壓和賜婚的連番試探之後,裴越憑藉自己的耐心和對大皇子不遺餘力的幫助,終於再次贏得開平帝的信任,以及一個相對而言更加穩妥和安全的承諾。

聯想到今天帝后親至代為高堂的舉動,裴越不禁生出一抹恍惚,他自然想起了前世明朝立國之後,朱元璋讓義子沐英遠赴雲南的舊事。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但是他必須得承認,開平帝這樣的安排相較於之前的卸磨殺驢,顯然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

至於將來……他可以見機行事,但是不可能再傻乎乎地任由別人掐住自己的咽喉。

裴越收斂心神,行禮道:「臣領旨,謝恩!」

開平帝爽朗地笑著,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這件事你要藏在心裡,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穀梁和你的那些夫人們。」

裴越點頭道:「臣明白。」

「行了,天色已晚,朕也該回宮了。」

「臣送陛下回宮。」

「免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且好生享受便是。」

開平帝哈哈一笑,轉身邁步走出花廳,在一眾宮人和廷衛的簇擁中朝外行去。

裴越執拗地送到府外,目送聖駕在浩浩蕩蕩的禁軍保護下悠然離開,不禁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

他明白皇帝的承諾很難保證有效,不過至少接下來一段時間裡,他不需要頭疼應對來自宮中的壓力,終於可以一步步從容地推行自己的計劃,順帶收拾那些跳腳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