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利用這個機會讓他和平陽公主發生衝突,正常來說兩人壓根不會有交集。

沒有這個先決條件,後面寧豐致也就無法利用平陽公主拖大皇子下水。

方才劉贊誇裴越精於算計,實際上他自己才是那個習慣躲在暗處編制陰謀的人。

基於此,裴越對他沒有半點好感,若非想要趁熱打鐵在開平帝心中塑造一個大忠臣的形象,他斷然不會勸開平帝放劉贊一馬。

然而此時聽著劉贊直白的話語,裴越心中思緒無比複雜。開平帝所受的震動比他更深。

他緩緩起身繞過御案來到劉贊身前,沉聲問道:“你做這一切,只是為了向朕證明你的能力?”劉贊看起來很平靜,但是目光中隱有亢奮之色,點頭道:“兒臣並未想過傷害兩位皇兄,可是父皇也看到了,他們毫無機變之能,如何能替父皇守護這萬里山河?父皇,兒臣只是——”

“夠了!”開平帝一聲斷喝,隨即斷然道:“朕不會給你這個機會。”劉贊一愣,滿面不解地看著開平帝,問道:“父皇,兒臣自始至終都掌握著分寸,沒有陷兩位皇兄於死地。兒臣只是想……只是想父皇能看見兒臣啊!”開平帝一字字道:“若是讓你登基大寶,你的那些兄弟一個都活不下來。”他轉身邁步。

劉贊死死地盯著開平帝的背影,顫聲道:“我不服!”開平帝沒有理會,朝著御案走去。

劉贊只覺得所有的希望幻化成絕望,他雙手死死攥緊成拳,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著,朝著開平帝的背影吼道:“父可為,子不能為?!”裴越驀然一驚,立刻朝劉贊走了過去。

然而開平帝比他更快,這位年近五旬的帝王宛若一頭被刺傷的老虎,轉身快步上前,一腳踹在劉讚的肩頭,厲聲道:“逆子!”劉贊被踹倒在地,隨後掙扎著爬起來,雙眼已然泛紅。

裴越停下腳步,看著這對毫無情分可言卻又極其相似的父子,一時間百感交集。

開平帝抬手指著劉贊,胸膛劇烈地起伏著,良久之後只說出四個字:“不可救藥!”劉贊登時知道事情再無轉圜可能,頹然笑了幾聲,垂著頭不再言語。

開平帝道:“來人!”從右側帳幔之後出來一個壯年男子,約莫三十歲左右,身材普通相貌平凡。

裴越眼神一凝,看向這個彷彿從陰影中冒出來的男人,然而對方似乎毫無察覺,只是面朝著開平帝的方向。

“將劉贊押回燕王府,清掃王府內外,無旨不得出府!”

“臣遵旨。”壯年男人拱手應下,然後上前扶起劉贊,攙著他向外走去。

開平帝連親王之爵都沒有剝奪,然而劉贊很清楚等待自己的結局是什麼,若是沒有意外的話,或許會一輩子圈禁在那座富麗堂皇的王府之中。

他沒有掙扎抗拒,也沒有啜泣求饒,十分平靜地任由壯年男子將自己架出去。

在離開御書房的那一刻,劉贊驀然回頭,望著那個記憶中很模糊然而又很清晰的父皇,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

似嘲弄,似解脫。良久之後,裴越拱手行禮道:“陛下,臣——”開平帝坐在御案之後,望著桌上兩疊奏章,木然地問道:“裴越,朕錯了嗎?”裴越心想你當年做錯的事情有些多,不知是問哪一件?

還沒等他開口回答,開平帝冷笑一聲,搖搖頭堅定地說道:“朕沒有錯。”他頓了一頓,緩緩道:“你退下罷。記住,只要替朕管好北營,大梁無人能欺你。”

“是,陛下。”裴越應道,然後轉身離去。安靜的御書房中,開平帝靠在椅背上,看著那個年輕的身影一步步從自己的視線中消失,目光幽深又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