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如今變成一座徹底的孤城。

北面江上全是南周的戰船,透過船上的旗幟大概能夠判斷出,這是南周實力最強的五峰水師,常年駐紮於上游三百里以外的五峰水寨。

保定伯蔡遷站在北面城牆上,望著江上密密麻麻的戰船,淡然道:“這次五峰水師居然動用大半家底,等水陸兩軍大敗虧輸,方謝曉屆時會如何向那些士族老爺們交待?”

雖然眼下的局勢有些艱難,但他看起來信心十足。

谷節和李進站在兩旁,前者沉穩地說道:“不如此,他們肯定壓不住咱們的定州水師。”

李進亦道:“方謝曉這次算得上孤注一擲,如果不是為了突襲奪城,他肯定會提前讓五峰水師南下掌控水道。其實相比他往後面臨的麻煩,我更好奇此人如何能說動南周皇帝和首輔徐徽言,要知道此刻在城裡的那兩個女子,一個是清河公主,另一個是徐徽言的掌上明珠。”

蔡遷屹立在夕陽之中,感慨道:“我更好奇的是中山侯究竟是不是神仙下凡。”

這話便有些不好回答,因為谷節是裴越未來的大舅子,李進更是裴越生死相托的兄長。

蔡遷倒也明白他們的顧慮,輕笑道:“其實早在中山侯進入南周之前,我便收到陛下的一封密旨,命我無論何時何地都要聽從中山侯的調派。不瞞二位,當時我確實難以理解,更多的是不服氣,他實在太過年輕。只是如今看來,陛下顯然高瞻遠矚,非我等臣子所能及也。”

裴越在建安城屢次歷險,還能看穿對方的陰謀,提前讓江陵城和鎮南大營有了防備,光這一條便是莫大的功勞,更不必提他肯定還有後手。

蔡遷人到中年,這番感慨自然是由衷而發。

谷節與李進對望一眼,忽地壓低聲音對蔡遷說道:“伯爺,中山侯讓太史臺閣的那位錢主事帶給我一句話。”

蔡遷饒有興致地望著他,聽完之後沉默良久,悠悠道:“好魄力。”

他沒有給出準確的回答,谷節也沒有再做催促,因為那個方略著實有些膽大,最難的地方在於方謝曉不是木頭人,他麾下的驕兵悍將也不是易於之輩,守軍這些天面臨的壓力一點都不輕鬆。

倘若裴越真能做到……

蔡遷按下心中的熱切與激動,話鋒一轉問道:“那位擊敗方雲天的高手是何人?”

谷節楞了一下,面露遲疑之色。

蔡遷笑了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說道:“走吧,我們去商議一下後面的城防安排。”

三人走下城頭,蔡遷當然不知道他非常好奇的絕頂高手其實只是一個年輕女子,而且此刻就在城內一處普通但又潔淨的宅子裡。

這套宅子旁邊住的是以禮部侍郎盛端明為首的使團成員,老學究這幾天沒有歇著,帶領一眾官員組織城內的民夫協助城防,忙得腳不沾地彷彿年輕二十歲。

宅子由裴越的親兵負責看守,在谷節領兵入城之後,守城力量非常充足,暫時還用不上這些更擅長策馬衝鋒的騎兵老卒。

當身著盔甲的葉七出現後,馮毅和蓋巨唬了一跳,連忙上前行禮。

“免了。”葉七平靜地說道,然後徑直走進宅子,在正堂主位上坐下,望著馮毅問道:“裴越究竟要做什麼?”

她目前知道的訊息很少,可是裴越既然能夠提前防備南周偷襲江陵,肯定就有辦法讓自己退回城內。兩人當初在西境同甘共苦將近一年,她親眼看著西吳數十萬大軍在裴越的謀劃下兵敗如山倒,所以她不相信裴越會被區區幾千騎兵逼得狼狽逃竄。

身為裴越身邊的親兵統領,馮毅和蓋巨當然知道葉七的身份以及她在中山侯府的地位,兩人不敢有任何隱瞞,只能緊張地答道:“葉姑娘,我等實在不知少爺有何打算。”

葉七冷冷地說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他不懂難道你們也不懂?他如今已是一等國侯京營主帥,怎麼還像以前那樣以身涉險?”

兩人乖乖地低頭挨訓。

葉七倒也沒有長篇大論,而且她知道依裴越的性格,這兩人肯定勸不住他,故而和緩語氣說道:“你們將進入南周境內之後發生的大事仔細說來。”

外面夜色漸漸降臨,馮毅老老實實地複述一遍,甚至連徐初容經常去四方館找裴越的事情都沒有遺漏。

就是不知道裴越日後聽說這件事會是怎樣的表情,多半要將這兩個傢伙吊起來抽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