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雲虎的咆哮聲被雨幕遮蓋,無法穿透這片深沉的夜空,但是足以讓後面的屬下聽清楚,於是他們揹著長弓手握兵刃,一窩蜂地朝裴越撲了過去。

在定州雪浪亭的時候,谷範曾經一劍擊倒數十人,極其飄逸瀟灑,雖然他現在比起以前已然成熟許多,但骨子裡的武道風格仍舊無法改變。裴越與他截然不同,這輩子都做不到那樣恣意,因為他更習慣於用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戰果。

或許這便是理想主義和實用主義的區別。

在對方發狂一般湧過來的時候,裴越想的不是如何實現以一對百的壯舉,而是在剛剛完成極其霸氣壯烈的四殺之後,立刻不顧形象地轉身拔腿就跑。

夜色忽明忽暗,漸有狂風驟雨,只見一道身影在風雨之中快速穿行,後面跟著一百餘人窮追不捨。

片刻過後,裴越終於穿過山野,卻被那些近乎不要命的刺客們逼到一個堪稱絕境的地方。

這裡是丹霞湖畔,已經脫離東林的範圍。

湖畔一片緩坡空地上,裴越呼吸略顯急促,長刀拄地站在岸邊。

暴雨傾瀉在湖面上,叮咚之聲宛若殺伐之氣瀰漫的古箏曲。

方雲虎的屬下形成一個半圓形,將裴越堵在裡面,他穿過人群來到前方,望著抬手擦拭臉上雨水的裴越,獰笑道:“跪下求饒,我可以給你留個全屍。”

裴越嘴角勾起,神態依舊從容。

……

一群氣質各異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在雨幕中穿行,他們約有二十餘人,從外表上看更像是一群遊商。有人大腹便便,有人神色蒼老,甚至還有一名身著緇衣的出家人。

這些人原本在建安城東的貧民區潛藏,今日清早從北門出城,然後沿著景靈原轉向西行,最後從丹霞湖北面潛入東林之中。

他們基本互不相識,最多隻認識身邊的兩三人,但是所有人心裡都清楚,今夜要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那便是刺殺大梁一等中山侯。

行進的過程之中,忽然有一人停下腳步,眾人不得不駐足扭頭望著這個三十多歲的落拓漢子。

另一位五十餘歲的老者皺眉道:“典雄,怎麼了?”

典雄左右看看,壓低聲音問道:“老江呢?”

老者微微一楞,視線在身邊眾人臉上掃視一圈,臉色微變道:“他何時不見的?”

典雄搖搖頭,緊張地說道:“我也是剛剛才發現,你們有人知道嗎?”

眾人紛紛搖頭,雖說大家都是替那位貴人賣命,可是他們心裡都清楚,那個農夫一樣的劍客才是真正的絕頂高手。

有人便問道:“會不會是藍公子對他另有交代?”

典雄想起前段時間老江的異常,猶豫再三終究不敢說出來,只能搖頭道:“不知,或許是這樣,那我們繼續趕路吧?”

老者想了想,點頭道:“也好,那邊已經殺了半夜,我們得抓緊機會過去,時機稍縱即逝。”

眾人各懷心思地前行。

在他們後方約莫五六十丈的一棵大樹上,老江懷中抱劍,遙望著那群深夜暴雨中的身影,面色平靜,目光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