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羅煥章到底想做什麼?難道說這位在西境摸爬滾打一身舊傷的老將會站在裴越那邊?

劉贊並未出聲阻止,漠然地看著城下,唯有按在牆垛上的雙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羅煥章孤身前來,連兵器都沒有帶,他來到裴越跟前,先是扭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武定衛本陣之中的聖駕,而後沉聲問道:“陛下現在狀況如何?”

裴越坦然道:“陛下身中劇毒,氣息十分微弱,如今大皇子、魏國公、韓參政和端王劉相和太醫們守在他身邊,以免再有不妥之事。”

羅煥章皺眉道:“我相信你。”

裴越頷首道:“多謝。”

羅煥章卻搖頭道:“但是我信你沒有用,你想要證明自己,只能按燕王說的那個法子行事,或者你先讓聖駕進京。”

裴越定定地望著他,見他面色極其真誠,想到當初在西境的過往,便輕聲說道:“羅叔,你看看燕王現在這個樣子,我能放心將陛下交到他手中?不管是我陪著陛下進京,還是讓聖駕先行入城,結果都沒有什麼區別。若是前者,劉贊必然會立刻殺了我,若是後者,你覺得陛下在他手裡能活多久?”

這番話可謂極其坦誠,羅煥章長嘆一聲,緩緩道:“然而他才是陛下的親生兒子啊。”

開平帝遇刺之後,真正有資格主持大局的便只有端王劉相和四位成年皇子,如今除了燕王劉贊,其餘人都在裴越身邊,這便是劉贊能夠操弄權柄的根本原因。

無論裴越以往表現得多麼忠心,對於大梁又有多少功勞,他終究沒有大義名分的加持,所以劉贊能夠輕易將黑鍋扣在他頭上,逼他做出十死無生的選擇。

裴越目光平靜,淡然地說道:“可是陛下不止有燕王一個兒子。”

羅煥章霍然抬頭,開口應了一聲,緊接著調轉馬頭朝京軍南營大陣行去。

裴越目送他回去,然後對身邊的親兵使了一個眼神,後者立刻縱馬疾馳奔向聖駕。

城牆上的劉贊冷笑一聲,下令兵卒吹動號角,只聽著雄渾蒼涼的角聲傳遍四野,西營和南營的陣地開始向中間推移,距離武定衛的盾陣只有不到百丈。

然而武定衛的將士們依舊沉默如山,就像天地之間肅立的參天大樹。

藏鋒衛由韋睿和唐臨汾各領一半騎兵,列陣外圍對京軍兩營虎視眈眈。

只要對方敢動手,他們一定會在第一時間衝擊京營的本陣。

便在這時,一身常服的大皇子劉賢離開聖駕,策馬來到裴越身邊。

城牆上一陣騷動,百官們目光復雜地望著劉賢,倘若開平帝沒有中毒的話,這位大皇子極有可能成為大梁的太子,然而如今他卻和反賊裴越並肩而立,這樣的場景實在有些荒誕。當即便有人不著痕跡地後退,然後悄悄看向燕王劉贊。

到底是不是如燕王所言,陛下中毒是裴越所為?

劉賢抬頭望著四皇子,兄弟之間眼神交匯,卻無半點情誼可言。

他開口說道:“四弟,你要胡鬧到什麼時候?如今父皇昏迷不醒,你不趕緊開啟城門讓聖駕進城入宮,卻在這裡浪費時間?我可以向朝中諸公保證,父皇中毒絕對和裴越無關!”

“保證?”

劉贊冷冷一笑,對旁邊說道:“請六皇弟出來。”

眾人皆驚。

不一會兒,六皇子、相王劉質在兩名親兵的保護下來到城牆上,他先是看了一眼兩邊的狀況,最後目光停留在城下的劉賢身上。

劉讚道:“四弟,麻煩你將昨夜告訴我的事情再說一遍。”

劉質在萬眾矚目之下,沉默片刻然後說道:“昨夜父皇突然中毒,當時父皇身邊僅有裴越一人。事發之後,魏國公要解除裴越的軍權,畢竟他是最有嫌疑的人。但是裴越不僅沒有聽命,反而指使自己的部將領兵控制行宮。大皇兄從始至終都表示信任裴越,似乎這樣的舉動在他看來也沒有問題。”

劉賢勃然大怒道:“老六,你在胡說什麼?裴越想自證清白,同時也想保護好父皇,這才不肯交出軍權。當時我也勸阻過,何時變成你口中的完全信任?”

劉質不為所動,漠然道:“接下來,裴越將魏國公、韓參政和端王叔祖軟禁起來,名義上是讓他們看顧父皇,實則不允許他們插手後續事宜。裴越讓我返回京都,卻不讓我去宮中找皇后娘娘,反而讓我通知廣平侯穀梁,讓此人來主持大局。”

李柄中怒視著裴越,唾罵道:“狼子野心!”

餘者紛紛叱罵不已,彷彿裴越弒君已經證據確鑿。

城下大皇子不敢置信地看著劉質,胸口劇烈地起伏道:“老六,裴越當時說得很清楚,讓二弟去通知兩位執政和廣平侯,讓你去宮中通知娘娘,請他們合力穩定都中局勢,為何你要當面信口雌黃?你究竟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