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經常會有糧草送進山裡,但從哪來的我不知道,這些事是姑娘和她身邊的親信負責,我們不能插手。剛開始的時候我也想弄清楚,後來家主命人送信過來,讓我只負責幫她練兵和殺人,其他的事情不必問。”

裴越稍稍思索,旋即用不容置疑地語氣說道:“那些糧草是裴戎派人送進山裡的,你也接收過兩次。”

方銳原本就不是蠢貨,否則也不會被委以重任,他很快明白裴越的用意,然而苦笑著說道:“我可以這麼說,但是沒有證據誰會信?”

裴越冷笑道:“你說的話就是證據,自然有人會選擇相信。”

方銳一聽就明白了,無論是朝堂還是軍中,哪裡都不會是鐵板一塊,誰都會有敵人。南周內部也是如此,只不過以他的身份接觸不到那些上層內幕。其實到這時候,他最感興趣的是定國公府這對父子為何會變成死仇,只不過裴越手中的匕首沒有放下,他不敢問罷了。

裴越問道:“那位姑娘既然想造反,為何要派幾百人出來送死?”

按照方銳的說法,南周平江方家派人來到橫斷山脈,義務幫助山中人訓練士卒。這其實不難理解,畢竟能在大梁京都附近弄點亂子,埋下一枚棋子,付出的只是八百銳卒,無論是誰來做掌權者,都很願意做出這樣的決定。但山中那位姑娘真想造反的話,最應該做的是積蓄力量,然後靜待時機,在合適的時候扯旗起事。

可現在她的行為讓人有些看不懂,先是派人劫掠京都外圍,在京營反應過來設下埋伏之後,仍然讓數百人出來送死,這又是為何?

方銳搖頭道:“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我們這些人說白了只是打手,這次奉命出來劫掠屠殺的八百人,將近一半是我們平江方家派來的人。我當然不同意她這麼做,但這一年的時間過去,她在山中的力量已經遠遠勝過我們,且有家主的嚴令,我不得不聽命行事。”

他彷彿陷入回憶之中,語氣飄忽地說道:“我記得當時她說過一些聽不明白的話,其中有一句叫‘民生康阜,國運昇平’,然後還嘲笑了幾句,隨即就命我們從密道出山,大部分人前往京都西南方向殺人屠村,我則帶著冷姨和這些人晝伏夜出,來到你這莊子附近。”

“冷姨到底是誰?她為何要劫走桃花?”

“冷姨是姑娘非常信任的人,具體身份我也不知,之前她曾到這邊打探過,回去後不知跟姑娘說了什麼。原本她不參與我們這次的襲擊,但姑娘讓她跟了過來,還讓我們聽從她的命令。”

聽他這般說,裴越腦海裡大概理清楚這件事的脈絡。

假如方銳沒有說謊的話,橫斷山脈中的山賊肯定大有來歷,且在山中經營了很多年。不得不說,他們選擇的地方非常出人意料,畢竟前魏王朝覆滅之時,殘存的皇族中人面對天下亂世四處皆逆的局面,都不敢逃進極其危險的橫斷山脈中。由此也可以推斷,這些人當初肯定是朝廷必須殺死的物件,否則不至於此。

方銳這幫人是從開平二年年初潛入大梁境內,一路偽裝身份進入橫斷山脈,說明更早的時候,最晚也是在開平元年,山中人就和南周那邊有了聯絡。

至於桃花被劫走,裴越可以肯定的是這和小丫鬟的身世有關。

雖然依舊十分擔心桃花,但至少她應該沒有性命之憂。

想到小丫鬟的身世,裴越腦海中不禁閃過那個膚色白淨的中年男人面龐。

他收起心中紛繁雜亂的想法,起身望著方銳,冷聲說道:“等我要辦的事情辦完後,我會給你一個痛快,這段時間你千萬老實一點,因為我的脾氣不太好。”

方銳失望地懇求道:“能不能放過我?”

裴越搖頭道:“不能。”

方銳見他神情不似作偽,強烈的求生慾望促使他咬牙說道:“你還想知道什麼?只要不涉及方家本宗,我知道的都能告訴你!”

裴越淡淡道:“等我從京都回來後再說吧。”

他轉頭看著鄧載說道:“從現在開始,你和王勇輪班,各帶一人看著他,絕對不允許他在任何時刻離開你們的視線,也不允許別人走進這間屋子。”

鄧載躬身道:“少爺放心,必不會出差錯。”

從耳房出來後,抬頭已是滿眼星光,裴越只覺得身體十分疲憊,彷彿要散架一般,然而他心中卻充斥著無法消散的亢奮。

距離天明只有兩三個時辰,他將在那時離開這座莊子,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亮出獠牙,讓一些人吞下他們自己釀出來的苦果。

自作孽,無人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