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範點頭道:“不是他還能是誰?所以其他人可以靠過去,譬如那個秦賢,他家先祖平陽侯亦是開國公侯,不照樣對魏國公無比尊崇?可你不行,除非你不要自己的姓氏。”

裴越微笑道:“我明白,所以我今天婉拒了魏國公的邀請。”

谷家兄妹都有些驚訝,顯然他們並不知道席先生的真實身份。有這樣一個給裴貞做了十多年首席謀士的人在旁悉心教導,裴越知道的內幕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多。

只是裴越也想不到,世事如棋局,變幻莫測,沒人能準確預測到哪片雲彩會下雨。

堂上的氣氛漸趨融洽,前面小廳裡也很熱鬧。

桃花活潑開朗,面對廣平侯府這些丫鬟婆子,她應對得落落大方,很容易激起她們的好感,此時已然言笑晏晏,一派賓主盡歡的模樣。

這時齊大娘忽地出現在小廳門口,桃花見狀先對眾人告罪,然後走到門外問道:“大娘,怎麼了?”

齊大娘知道裴越對這個小丫頭不同,所以從不在她面前拿大,兩人的關係很親近,微笑道:“姑娘,外面來了一個農婦,說是之前那個程莊頭的鄉下親戚,老婆子說程莊頭不在這裡,她卻不信,非要見少爺不可。要不你出去和她說一聲?”

桃花點頭道:“好,我隨你去。”

與廣平侯府那些人打過招呼之後,桃花和齊大娘來到大門外。

一個布衣釵裙的婦人滿臉焦急驚慌地站在階下。

齊大娘上前說道:“這位嫂子,她是我們少爺的貼身丫鬟,總不會騙你吧?與你說了,程莊頭早就不在這裡了,他如今在都中呢,偏偏就是不信。”

婦人眼淚漣漣,悽苦地說道:“姑娘,我家表哥真的回都中了?”

桃花走下石階,來到婦人跟前,見她這副模樣不由得關心道:“這位嫂子,程莊頭確實回京都了,你找他可有甚麼要緊事?”

婦人怔怔望著桃花的面容,緊接著視線移動又看到這少女掛在胸前的那個雕工粗糙的玉佩,面色微微一變。

桃花繼續問道:“嫂子可是不方便進都中尋他?”

婦人強忍著心中的震驚,雙手微微顫抖,搖頭道:“只是家中有事,想尋我那表哥幫忙,可不想他竟然回了京都。”

桃花見她面色發白,心中不忍,便道:“不若我讓莊上的驢車送嫂子去京都?倒也不是很遠,應該耽擱不了太久。”

婦人連連搖頭道:“這如何使得,罷了,這都是命。多謝姑娘,多謝大娘,我還得早些家去。”

說完轉身便走,一刻也沒有停留。

桃花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卻想不出所以然,上石階的時候注意到自己的玉佩居然從衣服隔層裡跑了出來,想來是方才看少爺教訓那紈絝的時候太激動了,於是悄悄吐了吐舌頭,將玉佩放了回去。

齊大娘見狀憐惜地笑道:“姑娘,你去招待客人吧,老婆子去準備午飯。”

“嗯。”桃花應下,進門時忽地扭頭看向外面,卻已經看不見那個婦人的身影,彷彿對方根本就沒出現過。

那婦人便是冷姨,她來到綠柳莊後假借尋親名義,旁敲側擊從莊戶口中得到一些資訊,原本打算見一見這個莊子的年輕家主,卻不想見到的是那庶子的貼身丫鬟。

然而就是這一見,差點讓她生出當場劫走對方的念頭!

此時此刻,她腳步倉惶,心中悔恨悲痛喜悅皆有,十四年骨肉分離之苦,若非切身體會又有誰人能懂?

好在上天垂憐,這種日子終於要結束了。

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帶著同袍再來此處,殺光那些害得自己生不如死的畜生,搶回自己的女兒。

夏日正午的官道上,無人注意到這個衣著清貧的農婦,她眼中交織著溫柔的光輝與冰寒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