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傳旨的乃是內侍省少監侯玉,劉保則依舊在興梁府皇陵那邊守陵,如今二人的地位自然相差懸殊。好在劉保能夠保住性命,不至於死在宮裡的爾虞我詐之中。

在被裴越敲打過後,侯玉老實本分許多,至少表面上溫順恭敬。

他帶著十餘廷衛一路疾馳,然後遠遠還有二三十丈便下馬步行,及至近前時方大聲說道:“奉陛下口諭,衛國公裴越聽旨。”

場中一片肅靜,唯有秋風掠過。

數百人皆下馬。

侯玉見裴越只是肅然地站著,倒也不敢在此時借題發揮,急促地說道:“陛下宣召衛國公即刻入宮,不得延誤。”

“呵呵。”

裴越面無表情地笑了一聲。

韓公端眉頭緊皺,看向侯玉問道:“敢問少監,關於今日都中盛傳之謠言,朝廷是否已經做出決斷?”

侯玉看了一眼裴越,垂首說道:“回參政大人,目前尚無定論。”

韓公端知道這句話的潛臺詞是何意,對於皇帝陛下而言,當下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確定裴越的真實身份。

轉頭望去,裴越已經翻身上馬,後方數百精銳騎兵亦如是。

韓公端大駭,他唯恐見到這位年輕權貴下一刻便掉轉馬頭返回北營,那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當此時,誰也想不到堂堂東府參政,於翰林院中養望二十餘年的清貴文臣竟然會箭步而出,在侯玉和宮中廷衛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三兩步奔到裴越的坐騎附近,猛地伸手拽住韁繩。

這般情景可謂極其罕見,莫說參政這樣的身份,便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翰林編修也做不出為武夫牽馬墜蹬的事兒,這樣太失體面。

不遠處的葉七饒有興致地望著滿面焦急的韓公端,原來這朝堂裡的文官老爺也不是全都那麼虛偽。

至於今日都中如雪花一般飄揚的言紙,方才她便已經聽裴越分析過利弊,因此並不擔心。

裴越望著死死拽住韁繩的韓公端,苦笑道:“參政大人,您這是要做什麼?”

韓公端沉聲道:“衛國公,下官知道你心中鬱卒,但是切不可衝動行事。朝局複雜詭譎,一旦走錯一步想回頭可就難了!”

裴越搖了搖頭,忽然有些羨慕劉賢那小子。

他沒有催動坐騎以免傷到韓公端,只是略顯無奈地說道:“韓大人,陛下還在宮裡等著,難道你要我揹負一個抗旨不遵的罪名?”

“呃?”

韓公端仰頭望去,與裴越對視一眼,發現他的目光清澈有神,而且並無絲毫憤懣之色。

他緩緩鬆開韁繩,側身站到一旁,坦然地道:“衛國公,請!”

裴越忍不住感慨道:“今日方知韓大人竟然如此幽默風趣,佩服。”

韓公端面色如常,依舊盯著裴越的坐騎,平靜地說道:“衛國公謬讚,下官不過是儘自己的本分而已。”

裴越不再答言,扭頭看向葉七和親兵們,微微頷首之後便打馬向京都行去。

韓公端這才放下心來,臨上馬之前忽地對侯玉說道:“侯少監,衛國公性情爽直不拘小節,先帝最欣賞他的便是這一點。今上登基不過兩月,朝政千頭萬緒,故此有些小事不必叨擾陛下。其中細節之處,本官自會向陛下說明。”

侯玉望著對方清冷的目光,知道這既是提醒也是警告,不由得低下頭應道:“請參政大人放心,奴婢不會亂嚼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