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領軍覆滅南周,穀梁在南山之戰中擊潰吳軍,這對翁婿幾乎同時取得決定性的勝利,訊息傳回京都之後自然引得城中萬人空巷普天同慶。

陛下將要為裴越加封王爵的訊息不脛而走,這一次朝野上下卻沒有任何反對的聲浪。哪怕是那些對裴越無比忌憚、私下裡每每稱其為狼子野心之輩的權貴官員們,也不敢表達出任何質疑之意,因為裴越的功勞實在無可指摘,大到任何人站出來反對就會被世人的憤怒吞沒的程度。

景仁宮中,吳太后端坐珠簾之後,靜靜地聽著範餘的稟報。

“……南面大局已定,右執政想必會催著衛國公返回京都。如今都中官民對於衛國公封王一事樂見其成,反對者寥寥無幾。只要他奉旨回京,陛下應該會立刻開啟封王程式。根據南軍幾位主帥的稟報來看,衛國公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表露過不妥當的心思。”

吳太后默然不語。

範餘悄悄抬頭看了一眼,然後繼續說道:“西境的訊息已經查實,左軍機的確在南山之戰中受傷,至今還纏綿病榻,短時間內無法舟車勞頓返回京都。”

吳太后眼眸微微轉動,面無表情地說道:“如此也好。”

範餘微覺詫異,面前這位至尊至貴之人對穀梁的恨意無須贅述,尤其是他查到劉保和廣平侯府很多年前極其隱秘的關係,再加上穀梁在南薰殿爆炸案發生後的反常舉動,幾乎便可認定穀梁參與了去年秋天的弒君大案。

吳太后並未解釋,淡淡道:“劉保這個人可以處理了,手腳乾淨一些。”

範餘心中一凜,垂首應道:“是,太后。”

吳太后沉吟道:“定國府那邊安排得如何了?”

範餘答道:“回太后,臣做了兩手準備。其一是暗中聯絡裴家二公子裴雲,利用他對裴越的仇恨和想要重新進入朝堂的慾望,誘使他在關鍵時候做那件事。臣知道太后的顧慮,也清楚此事絕對不能留下手尾,因此讓裴雲動手是最合適的選擇。”

“裴雲?”吳太后冷笑一聲,搖頭道:“這種目無尊長之輩,將來不能留著。”

範餘平靜地道:“請太后放心,臣知道該怎麼做。茲事體大,臣不會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裴雲身上,因而臣與陳安商議過,這段時間在往定國府中安插人手。如果到時候出現變故,臣保證還有第二種法子完成太后交代的任務。”

吳太后的面色柔和了一些,意味深長地問道:“如今戰事大體結束,朝廷需要時間去收服南境人心,縱然西吳元氣大傷,短時間內也不會再動刀兵。按說這種情況下,裴越沒有理由拒絕丁憂之期,但你覺得陛下是否會讓他奪情起復?”

範餘微微一怔,思忖道:“稟太后,臣認為不會。”

吳太后卻道:“皇帝的心思愈發深不可測,哀家倒是認為不好說。想要裴越老老實實地在府中守孝二十七個月,裴戎一個人的分量恐怕不夠。”

範餘愣愣地望著珠簾後面的貴人,心中湧起一股寒意。

吳太后平靜地說道:“如今穀梁命在垂危,又無法返京接受治療,因此哀家和皇帝會派幾名技藝精湛的太醫去往西境。你選一些人隨行,負責保護這些太醫的安全。”

這句話看似關切,然而範餘卻明白其中蘊含的深意。

他躬身行禮道:“臣遵旨。”

這時一名女史快步走進內殿,低聲道:“稟太后,陛下正朝景仁宮而來。”

範餘連忙行禮告退,在他離去片刻過後,一身天子玄色常服的劉賢邁著平穩的步伐來到吳太后面前。

見禮過後,他坐在長榻另一側,母子二人說了一會體己話,氣氛倒也和諧融洽。

自從上次吳太后答應劉賢為裴越封王的請求,又對他說了那些推心置腹的分析,劉賢便愈發顯得成熟起來,最近這段時間更是在洛庭的支援下,大刀闊斧地提拔諸多年輕才俊,漸有聖人明君之氣象。

閒談過後,劉賢輕咳兩聲,話鋒一轉道:“母后,兒臣心中有一事不知該如何決斷。”

吳太后溫和地道:“何事?”

劉賢微微皺眉道:“按照西軍送來的詳細奏報,南山一戰雖然過程有些複雜,但廣平侯穀梁一直坐鎮中軍,原本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是戰事初期,京軍西營竟然讓開陣腳,以致一支西吳精騎突入中軍,這才讓穀梁在最後關頭中箭受傷。兒臣這幾日仔細思量,仍舊不知該如何處置南安侯蘇武。於公而言,他率軍完成反擊,為最後的大勝盡到自己的責任。可如果不是他的疏忽,穀梁也不會身受重傷。”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一直緊緊盯著吳太后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