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春秋聞言微微頷首,繼而補充道:“明面上的動作可以繼續進行,五峰水師要做出進逼的姿態,肅清天滄江上游梁軍的戰船。與此同時,承北大營前提三十里,派出大量遊騎針對南岸梁軍的探子,務必將他們堵在江陵城至漢陽城一線之內。另外,朝廷可以讓民夫運送偽裝成糧草輜重的車馬趕赴寧國大營,做出從天滄江上游進軍的假象。”

這都是題中應有之義,殿內君臣並不認為僅憑徐初容的一封密信,裴越就會對南面的方略深信不疑,後續肯定會派人在大江兩岸偵查。

“拒北侯言之有理。”慶元帝微露讚許之色,繼而看向方謝曉問道:“新戰船打造的情況如何?”

方謝曉答道:“回稟陛下,平江鎮東南面的兩座船塢日夜不停,如今已經交付二十二艘各式戰船,為了避免引起北梁的注意,這些戰船都藏於寧海港內。水軍老卒的召回進展順利,步軍的船上操練也在同步進行。”

慶元帝舒了口氣。

這一次的大戰方略是冼春秋和方謝曉聯手製定,向北面發出假情報只是第一步。透過這份情報以及種種迷惑性的措施,讓北梁將防禦重心放在西線,周朝底蘊極深的水師便會沿海岸線北上,直撲梁國堯州,以此為突破口讓對方首尾不能相顧。

冼方二人同樣考慮到北梁可能做出的應對,即讓南岸數城內的梁軍齊出,直取己方腹心之地,以優勢兵力攻佔建安城北方的數座雄關,然後威脅京城的安全。

那將是真正的決戰之地。

將這份方略反覆想了幾遍,慶元帝看向兩位軍機大臣說道:“吳國皇帝御駕親征,盡起國內大軍攻打梁國邊關,這個時候他們的注意力都會放在西面,即便猜到朕將派兵北上,也只能被迫採取守勢。因此,鎮國公的建議很妥當,等梁國陷入西面的泥潭之中,我朝再發兵北上。”

眾人齊聲道:“陛下英明。”

慶元帝又對冼春秋道:“冼侯,南岸梁軍便交給你了。”

冼春秋起身應道:“陛下,老臣必定死而後已!”

慶元帝讚許地道:“好。”

他之所以會被軍方說動,便是因為方謝曉和冼春秋這次展現出來的同心合力之勢。按照他們的商議,大戰開啟後方謝曉統率新建水師與平江子弟渡海北上,撕開北梁的堯州防線。而冼春秋會領兵坐鎮最北面的徐洋關,正面對敵梁國佈置在南岸的十萬大軍。

徐徽言始終沉默不語。

殿內的氣氛愈發和諧,在兩位軍方巨擘的鼓動下,慶元帝不僅放下心中的憂慮,反而生出幾分罕見的雄心壯志,正所謂魏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難道北梁真的不可戰勝?

這一刻君臣相諧,似乎國內萬眾齊心海晏河清,只等著一戰擊敗梁國,從此不再偏安一隅,或能大肆侵吞北方富饒之地。

只不過……冼春秋和方謝曉真能放下過往的恩怨,同舟共濟忠耿為國?

徐徽言相信他們不會背叛大周投向梁國,冼春秋自不必提,方謝曉也必須顧慮到平江子弟的情緒,因為過往數十年間,不知有多少平江子弟死在梁軍刀槍之下,這是奔流不斷的天滄江水都無法洗刷的世仇。

然而他們執意挑起這場國戰,初衷未必僅僅是表現出來的那般簡單。

“大軍所需軍械糧草及國內穩定諸事,便拜託首輔了。”

慶元帝溫和的聲音傳來。

徐徽言從憂思中驚醒,面上依舊古井不波,沉聲答道:“臣遵旨。”

出宮時已然天色昏暗,從北方吹來的朔風帶著濃重的寒意。

徐徽言望著這座恢弘壯闊的皇城,不由得緊了緊袖子,發出一聲意義難明的嘆息。